母親的堅持,子昭的督促,加上我的心願,共同合計敲定了出行的日子。
走進母親的房間,木棱的窗格下,一絲陽光傾瀉進來,陽光下母親的背影顯得微微有些佝僂。
“阿巧——”聽到我的腳步聲,母親低語。
“母親——”出行在即,母親還是有些黯然失落。
“阿巧——”母親回過身,定定的看着我,輕輕喚道:“你怪過母親從來沒有提過‘他’麼?”
母親口中的“他”自然是父親,那個父親從姚長老和族人口中斷斷續續的聽到一些,只是從沒有在母親口中提及。即便上次解救關押在兕府兩年的母親,出府之後也沒有再絲毫解釋,母親不說,我自然不便詢問。
“兕府的‘他’是你真正的親緣父親!……。”母親看門見山的抖出縈繞在我胸中十一年的疑惑,證實了上次大膽的猜測。
“母親,我……”我張口想問又停了下下來,那兕候如此年輕,比母親小的太多,何以……?可這些我又怎能問得出口?
“你一定疑惑你父親比我小太多,是不是?”睿智的母親猜到了我的心思,繼續說道:“那日佔卜,我在女媧神廟看見的第一個男子,推爲命定紅運之人。我以前養育的孩子沒有一個能夠存活長久,即便後來是收養的女嬰繼承人,也是沒有成人就夭折——這是整個族人的災難。”母親的聲音顯得有些清幽。
“我們這一脈,自古就是天生異稟,就如你天生臂力大過常人,我已經逐漸年老,想要護住最後一絲血脈,就必須爭取這最後一次機會,爲此那人被確定後,族人將他綁到我的面前。不到兩個月,我就確定了你的存在。”
“我本想依照習俗感謝他,畢竟是因爲他的紅運,我纔可能擁有你。可那人竟然私自逃匿,還挑動鄰國攻擊我子方,毀我家園。你遲遲不肯出世,我只好懷着身孕馳騁沙場,才讓你出生在戰場上。後來我派人抓捕他,卻被個遊歷的小孩所救。而那個小孩——就是今天的子昭!”
我眉目輕挑,腦海裡模糊的片斷瞬間連動起來,組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那人感激子昭,贈送一個銅牌,當日看到那銅牌的紋路及“封父”字樣,我就知道他是封父的兕候,他既然是我子方命定的紅運,無論他是什麼身份我都只能這麼做。你出生的時候果然是個漂亮健康的女嬰,留不留他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時至今日,你安然的度過了十一個年頭,真正證實了占卜的正確。”
“這麼說,子昭和你認識已經十一年了麼?”如此算來,子昭在更早就見過母親,難怪母親和子昭見面堪稱熟絡,只是從來沒有聽子昭提及過。
“是啊,那時候他還是個不到六歲的孩子,母親早逝,受到兄弟的排擠,父親才送他出府以歷練之名躲避迫害。”早猜想子昭非富即貴,一直遊歷是父親的朝前的教育方式,這時候突然聽到他還有悲慘的生世,心中不由得一陣黯然。
“這豪門爭鬥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沒什麼好失落的。”母親客觀的說道,不帶一絲感情。
“兕候回府後懷恨在心,每年都會趁着女媧祭祀來襲擊,都被我一一化解,最終他們選擇劫持你。阿巧——”母親上前溫柔的拉住我道:“你那受到兩年的顛沛流離之苦,都是源於母親……”
“母親——我不都是好好的麼?沒有母親,哪得我的出世?再說那兩年的歲月的確讓我成長許多。”上了年紀的母親沒有往日的果敢,顯得有些絮叨,我耐心的拍拍母親的手,柔聲化解道。
“嗯——他囚禁我兩年,無非是報當日之仇,我爲了子方的傳承,不顧他們的世俗在先……”母親說到這句話有些苦澀的味道。
“母親——”母父的這番恩怨,我怎能化解?跟着母親的語氣不由得叫道。
“阿巧——若是他日兕候與你正面相對,按照世俗,你該讓他——的。”對於母親來說,她如今能說出這句話,非常的不容易,這表示她變相的承認了“他”,而在子方女兒傳統觀念中,女方是不屑承認父系一脈的。
“嗯——母親放心,我知道了——”倚着母親,我順從的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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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出外的好日子。十一年來,我三出子方,就數這次最爲輝煌。
母親親自送行,少年預備軍的二十名精英在正規軍——魚鳧的帶領下,組成護衛隊一起上路歷練。我知道母親的意思,想讓我親自挑選的二十名精英,跟隨遊歷增長寶貴的經驗,高興點頭應承。臨行前母親刻意帶上足夠的朋貝,以備不時之需。
一番精心準備,遊歷正式開始。
“借”給子昭兩年的孔狄,如今已經完完全全迴歸了子昭的統御。看着孔狄駕車的背影,我挑了挑眉頭,跳上馬車。
這一去兩年之久。
甘盤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士,他本意只傳授子昭一人,由於子昭強力推薦,加上我通過他嚴格的考覈,最後才勉強應承下來。
甘盤是真正的名士,兩年的朝夕相處,我是受益匪淺,甘盤師傅比傳聞中更加睿智,見解和謀略更加高深。
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在遊歷的中途,多了兩個人——粘着子昭的井兒和鬧着要我補上兩年的亞興。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何種渠道打聽到我們的日程,先後成功截留。
經過三年的歲月洗禮,往日對於亞興在兕府的背叛的憤怒已經淡化。子昭和我耐不住他們先後的糾纏,加上井兒和亞興都與甘盤有一日師緣,他們再三保證嚴格遵守課堂紀律的前提下,授課主力對象敲定四人——子昭和我,亞興和井兒,旁聽的外圍各隊護衛等等數百人忽略不計。
甘盤每每講課,所佈置的課堂都會撐的人滿爲患。即便如此,在甘師傅傳授知識,分析論理的時候,數百人——包括往日鬧騰的井兒都沒有發出半絲的聲響,這也是這位天下第一名士能夠容忍課堂人員“海量”的最重要的原因。
當日和亞興約定的兩年時間早已超過,亞興則一改往日的霸道,強力的粘着,賴着不願意離去,亞興比我小一歲,離成人還有一年,不用受到任何束縛,耐不過他的堅持只能任由他跟隨。
兩年學業匆匆而過,我離成人也僅僅只有一旬,馬上就要面臨我成人的日子。拜別甘盤師傅,帶着魚鳧和二十名精銳準備回國。
推開院門,院子裡整整齊齊的站立着數百人,爲首的是子昭、亞興和井兒。
“怎麼了?——不是說好不送的麼?”看着這陣勢,我蹙眉道。同一師門,朝夕相處兩年,往日吵吵嚷嚷有些不捨,說好不送不動,現在竟然集體變卦。
“子昭,你都快十八了,也老大不小,還如此胡鬧麼?”看見子昭,我劈頭就一陣輕訓,按照習俗,如不是子昭長期遊歷在外,早就在家裡娶妻生子了,他那個大家庭……
“巧兒——”子昭嬉皮似的朝前一步靠近,悄悄耳語道:“我不是送你,我是和你一起回去——”說完又壓低聲音道:“有人追殺我——是真的!”
“哥哥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井兒還是那個樣子,只是語氣不再那麼無禮傲慢,身上的濃烈的香味早在子昭的不耐中無影無蹤。
“我想看看小七的國家,好麼?小七——你也知道我沒有太多的出過門——”此時的亞興是四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佯裝着無辜隱忍的模樣,看起來甚爲可憐。
我知道他們如此糾纏,講這麼多的理由、扯這麼多借口,說白了就是好奇我們母系氏族少女的成人之禮。
看看四周安靜異常,也知道他們的決心。我暗歎一聲,平靜說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進入我國,需要遵守我國的律法,還有你們的侍從只能帶一名親隨相候,其餘的都要留在邊境以外,如不遵從商量免談。”歸國的時間已經很緊張了,我還得顧及同門之誼,拼命解釋窮蘑菇。
“完全同意——”得到我的首肯,衆人一陣興奮的驚呼,片刻準備後浩浩蕩蕩向子方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