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的畢業典禮比燕師大晚了一天,典禮從早上九點開始,十點半就結束了。
典禮過後,學生們終於拿到了心心念唸的分配書,如同昨天的燕師大一樣,有人歡喜有人愁。
不管學生們的心情如何,他們的大學生涯終究是結束了,明天開始他們就將各奔東西,散落天涯,自然是充滿了離別愁緒。
中文系77級的同學們在分享了各自的分配去向後,有人已經開始準備打包行李了。
突然有人提議,“咱們應該去五院跟老師們告個別。”
“要不咱們寫點東西吧。”
衆人集思廣益,很快的一張飽含深情的告別信誕生了。
學生們拿着這封告別信來到中文系辦公室,然後將信張貼到了走廊的牆上。
看着牆上用毛筆書寫的文字,許多人都動了情,激動之餘,章耀中這個顯眼包高聲唸了出來。
“《告別老師》:再見了,親愛的老師!
我們喊出這一聲‘再見’,很不情願,又是如此的鄭重。我們知道,在這以前,已經有許多人這樣喊過。在這以後,還會有許多人這樣喊。
可是我們不能不固執的認爲,在我們這一聲‘再見’裡,濃縮了最豐富最深沉的情感,因爲——我們是如此的愛着你們……”
高聲的朗讀驚動了辦公室裡的老師們,有人從辦公室探出頭來查看情況,有人直接走了出來看熱鬧。
聽着那充滿情感的朗誦聲,這些老師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在這時,衆學生看到楊暉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多年積威讓學生們見了他如同老鼠見了貓,連忙扯了扯章耀中。
正念的興起的章耀中被衆人打斷,神情不爽的看了看同學,又順着他們的眼神看到了一臉嚴肅的楊暉,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他眼神掙扎了幾秒。
然後,拔腿跑了!
衆人被他的舉動弄懵了,好端端的來告別,你跑什麼?
心裡這樣想着,可人都有從衆的本能,尤其是不遠處還站着楊暉這麼個讓他們畏之如虎的存在。
隨着第二個人跟上章耀中的腳步,如同雪崩一般,學生們瘋狂逃竄,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把原本滿臉欣慰的老師們弄的一臉莫名其妙。
什麼情況?不是來告別的嗎?怎麼都跑了?
楊暉從辦公室門口走出來,來到張貼着告別信的牆壁處,眼神順着章耀中停下的地方看下去。
“……我們要走了,誰說不帶走一片雲彩?你們的心血已經融進了我們的生命,無論我們走到哪裡。
中文系七七級全體同學(簽名) 1982年元月9日。”
看完了告別信的內容,楊暉一貫表情冷硬的臉色柔和了幾分。
這羣小兔崽子,臨走還要來煽個情!
一羣人從中文系辦公室跑出來,陳健功最先反應過來,質問衆人,“你們跑什麼啊?”
“我看耀中跑我才跑的。”
“那你爲什麼跑?”
“我看主任臉色不好。”
“你怕他幹什麼?我們畢業證書都領完了!”
“伱不怕你別跑啊!”
衆人互相抱怨着,心裡懊悔剛纔的慫包表現。
等抱怨完了,有人問道:“咱們現在幹什麼去?”
“都散了吧,跟認識的同學、朋友們去告個別吧。”陳健功提議道。
“也好。”
衆人說着擡起腳步,準備分開。
走了一會兒,陳健功發覺周圍還是有不少人,問:“你們都幹嘛去?”
“我去跟朝陽道個別。”章耀中說。
“巧了,我也去找他告別。”
“我也是。”
一行六七個人,全都是要去找林朝陽告別的。
衆人來到圖書館,林朝陽也剛從外面回來,今天不僅是77級的學生畢業的日子,也是他這個圖書館系函授本科生畢業的日子。
一想到以後見不到面了,衆人分外親熱的跟林朝陽打着招呼。
大家閒聊了一會兒,林朝陽問起了衆人的畢業去向。
陳健功分配取了燕京文協成爲專業作家,樑佐去了教育部高校司,劉志達去了《光明日報》,李彤分去了《人民日報》……
燕大中文系77級的學生們來自全國各地,但要說工作分配的最好的,還得是燕京戶籍的學生們。
“好好好,大家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林朝陽笑着祝福衆人。
聊了有一會兒,衆人鼓動着要去吃飯,呼朋引伴的前往學校南門外的長征飯莊。
離別在即,喝多了之後這些人開始又哭又笑,然後在服務員嫌棄的目光中離開了飯莊。
在圖書館摸魚摸了一下午,到下班的時候林朝陽騎上自行車往校外去。
今天送走了一批畢業生,燕大校園裡已經如常,沒有任何變化。
西長安街七號,文聯大樓。
下班點兒,陶玉書和章德寧結伴從樓裡走出來,身邊都是下了班的職工。
來到院裡的車棚,陶玉書跨上摩托車,跟章德寧說了一聲便騎上了摩托車出了文化局大院。
“誒,小章,那是你們編輯部新來的?”
章德寧剛準備離開,隔壁影協的副秘書長齊桂榮齊大姐便過來跟她攀談起來。
“是啊,玉書才畢業,今天剛過來上班。”
齊大姐嘖嘖道:“上午就聽說你們編輯部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大學生,這一看可真漂亮。”
章德寧聯想到平日裡齊大姐一貫的業務範疇和個人愛好,忍不住說道:“齊大姐,你可別亂牽線,人家結婚好幾年了。”
齊大姐嗔怪的看着她,“我就問問,你看你!”
然後她又問:“真結婚了?”
章德寧無語道:“真結了。”
齊大姐不免遺憾的望了望陶玉書的背影,“也是,這麼漂亮的姑娘,又是大學生。還騎着摩托車,家裡條件肯定不錯。她愛人幹什麼的?”
“作家。”
“呦!男才女貌啊,有名嗎?”
“有名。”
“誰啊?”
“你猜!”
齊大姐責備道:“淨拿大姐我打岔是吧?”
“嘿嘿,不逗你了。許靈均你知道吧?”
齊大姐面露訝色,“她是他愛人啊?”
“對。”
齊大姐又問:“一個作家,一個學生,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別人介紹的?”
一說起這個問題,章德寧內心的八卦慾望蠢蠢欲動,“這事說來話長。”
齊大姐一聽,這是有故事啊,她拉着章德寧,也不着急下班了,“走,上我辦公室坐坐。”
騎着摩托車回到華僑公寓,陶玉書搓着手上了樓。
一進門便見祝昌盛坐在客廳裡,打了個招呼,他才知道原來祝昌盛今天來是給林朝陽送《梵高之死》的樣書的。
書籍的封面畫的是一片正在燃燒的向日葵花田,由熾烈的紅黃交雜在一起,透露出一股勃發藝術感染力。
“這封面設計的可真好看!”陶玉書看着封面說道。
祝昌盛笑着說道:“本來是想用梵高的畫當封面的,朝陽覺得太俗氣,改成了燃燒的向日葵,化用了梵高的那幅名畫。”
閒聊了幾句,祝昌盛告辭而去。
林朝陽才問起陶玉書,“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大家對我都很好,編輯的工作也挺有意思。”陶玉書高興的說,她第一天上班,對於工作的每一方面都感到新鮮。
說了幾句工作上的事,陶玉書問起《梵高之死》出版的事。
由人文社出版,計劃下個星期就上市,首印二十萬冊。
“他們對你還真有信心。”
“是對有信心。”
燕京出版社的《渴望生活——梵高傳》四個月都賣了快五十萬冊了,對於這樣一部傳記作品來說,這無疑創紀錄的銷量。
剛纔祝昌盛跟林朝陽還聊到了這件事,現在《渴望生活——梵高傳》的銷量已經成了國內出版界頗受矚目的現象。
在這部作品以前,出版界誰也想不到一部外國畫家的傳記作品會賣的這麼好。
而大家之所以關注這部書,更重要的原因是,梵高原本在國內的名氣並不大,《渴望生活——梵高傳》的熱賣其實完全是建立在《梵高之死》的影響力之上的。
由一部的影響力帶動起圖書銷量,這對於出版界來說還是個非常嶄新並且十分奇特的命題。
“那這麼說的話,《梵高之死》出版後銷量肯定不會差。”
“誰知道呢?我當然是希望賣的越多越好,畢竟賣的多我的稿費也多啊!”
這次《梵高之死》出版,人文社給的標準是千字12塊的基礎稿酬和萬冊5%的印數稿酬。
基礎稿酬這一塊是2640塊錢,印數稿酬這一塊因爲暫時印數還未超過80萬冊,所以執行的仍是萬冊2%的標準,也就是1056塊錢,後續銷量超過80萬冊後,這部分印數稿酬的差額會補齊。
合在一起,《梵高之死》首印就給林朝陽帶來了3696塊錢。
算起來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字了,不過有了上次香江中文大學出版社支付的兩萬塊稿費珠玉在前,這回的三千多稿費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陶玉書輕笑道:“你別不知足了,香江出版又不是回回都能遇上的好事?”
說起這件事,她又忍不住暢想了起來,“也不知道你的在香江賣的怎麼樣。”
“還說我不知足,我看你纔是不知足。我一個大陸作家,在香江讀者當中又沒什麼名氣,能有什麼銷量?說不定出版社連本錢都賺不回來。”
夫妻倆互相取笑,不失溫馨。
次日,林朝陽收到了人文社匯出的稿費單。今天是週六,他下了班便去了陶家。
歷來週六晚上,夫妻倆都是要來陶家吃飯的。
陶母準備晚飯的時候,陶玉墨對陶父說:“爸,我姐畢業了,這對我們家來說算是一件喜事,咱們是不是應該慶祝一下?”
林朝陽看了一眼小姨子臉頰那圓潤的弧線,很想提醒她一句:別再吃了,再吃就快成球了。
陶父看了一眼小女兒,“你是什麼想法?”
“明天週末,咱們應該去城裡吃頓好的,就當是替我姐慶祝了。”
陶玉書吐槽道:“你這到底是給我慶祝,還是給你自己慶祝。”
“都一樣,都一樣。”陶玉墨討好的笑道。
“我覺得玉墨這個提議不錯。咱們好長時間沒出去吃飯了,正好熱鬧熱鬧。”
陶玉成投下了贊成票,他的表態是情理之中的,吃吃喝喝這種事怎麼能少得了大舅哥呢?
兄妹兩人說着,已經研究起了要下哪家館子。
燕京城知名的飯館衆多,陶玉墨想吃俄餐,陶玉成想吃涮羊肉,兩人爭執不下,最後訴諸陶父。
陶父沉吟着說道:“明天朝陽把你爸媽也一起叫上,咱們一起去東來順搓一頓。”
聞言,陶玉墨臉色失落,不過很快她又高興起來。
天兒冷吃點涮羊肉也不錯,麻醬、糖蒜、涮羊肉……
一想想那滋味,她就忍不住吸溜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