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了林二春的心理,林朝陽對於他的行爲也有了理解。
老兩口在農村忙碌了一輩子了,進城是爲了享清福不假,但總這麼無所事事,不管是對精神還是身體都不是好事。
過去這一年,兩人的精神都被大孫子給牽扯住了,也看不出什麼。
現在既然林二春“靜極思動”,林朝陽想着乾脆多給他找點事幹,讓老頭子有個忙碌充實的晚年生活。
“房子你想好怎麼租了嗎?”林朝陽問。
“什麼怎麼租?就那麼租唄。上街上貼點小紙條,發動鄰里鄰居幫忙。”林二春隨口道。
林朝陽聽着這話搖搖頭,“你這一點章法都沒有。”
“租個房子,要什麼章法?”
“我問問你,咱們這是私房吧?租金怎麼算?”
“按57標準算,咱那院子都是瓦房,一平一個月租金2毛。方磚地,加7分。玻璃門窗加1毛。灰棚頂,加1分。正房、廂房一平一個月都能租3毛8,倒座房少點。
房子我都量完了,一共285平,一個月就是107塊6毛,一年就是1300塊錢。”林二春眼睛都不眨的說道。
林朝陽誇了他一句,“行啊,真研究了?”
“廢什麼話,用你誇我?”
林朝陽見他不耐煩,便接着問道:“那你算沒算過這房子一年的修葺費用是多少?折舊怎麼算?算下來一年到頭還能剩多少錢?”
這個問題問住了林二春,他卻是沒算過,只是心裡想着房子都是前兩年剛收拾的,這幾年肯定用不着收拾,就算以後需要收拾了,頂多一年幾十塊錢。
見他面露疑難,林朝陽得意了起來,“這個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去年燕京的公房修繕一共花了1800萬,平均每平米花了9毛3。”
聽到這個數字,林二春吃了一驚,一平修繕費用9毛3,快趕上三個月的房租了。
隨即他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家的房子可是剛修葺過的,不能這麼算。
他說出自己的想法,林朝陽說道:“那平均砍掉一半總要吧?”
這回林二春不說話了,那也是一個多月的房租啊,他心疼。
“你都從哪兒知道這些東西的?”
“報紙啊!”林朝陽答了一句,又對他說道:“其實租房子這事也是個不錯的營生,要不然我多買幾套院子,你負責往外出租怎麼樣?”
林二春滿臉意外,沒想到會從林朝陽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這……能行嗎?算投機倒把吧?”
“這算什麼投機倒把?現在國家基本已經放開私房交易了,今年市裡落實嗡嗡嗡期間的私房產權問題,就是爲了過兩年全面放開做準備。
反正錢放在銀行裡也是吃利息,拿出來買房子吃房租也是一樣的,以後房子還能漲價呢。”
林朝陽說到這裡林二春的眼睛亮了。
現在的燕京房地產市場還沒有成型,但並不耽誤房子已經出現了漲價的趨勢,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這兩年的人口膨脹的太快,人多房少。
林二春不懂這些東西,但他平時跟街上的老頭、老太太聊天也瞭解行情,要不然也不會想起把棉花衚衕的院子租出去這個主意。
“這樣也好。”
見林二春同意了,林朝陽便道:“那這事就交給伱操辦,我先給你拿兩萬塊。先說好,咱只要產權清晰的四合院。房租這方面咱們隨行就市,標準是標準現在外地來務工的越來越多,私人租房的可漲了不少。”
“房子還沒租出去,漲什麼價?你這樣的還做生意?”
“我是提醒你。”
“知道了。”
“等房子多了,收租、看房、退房、修繕就不是一個人能忙得過來的了,到時候你再僱兩個人。”
“還有你媽呢,僱什麼人?再說你想當資本家啊?”
“七上八下,你就僱兩三個人,怕什麼?”
“到時候再說。”
……
父子倆嘀嘀咕咕了半天,把計劃捋的差不多了,林朝陽要給二春同志取錢,林二春卻攔住他。
“不着急,等棉花衚衕那租出去再說。”
“也行。對了,你把門口那對聯給我拿回來。”
“知道了。”
隔天,林二春對聯送了過來,父子倆一頓折騰,將對聯掛在了小六部口這邊的院門口。
林朝陽站在門口看了看,“得,這邊也成飯館兒了!”
有了忙碌的目標,二春同志格外有幹勁,說話就要去執行自己的租房大計了。
林朝陽私下裡給這個計劃起了個名字,就叫“包租公計劃”。
改革開放第一代包租公是我爹,想想還挺帶勁的!
過了兩天,林朝陽應陳懷愷的邀請來到了燕影廠。
前前後後籌備了近一年時間,《棋聖》攝製組正式在今天成立。
林朝陽到的時候,只見所有劇組的臺前幕後工作人員都被陳懷愷召集到了燕影廠的主樓前。
《棋聖》的時代背景是在抗戰時期的滬上,因此明天整個劇組就將開赴滬上進行拍攝。
一想到明天就要出征,再次拿起導筒的陳懷愷就有些激動,站在大家面前發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講話。
“……一定要在嚴肅嚴峻的歷史背景下,表現一個崇高、悲壯的詩性頌歌。
我們的電影不但要使中國人民喜歡,也要得到國外愛好和平的人們的承認和喜愛,要爭取把《棋聖》打到世界影壇上去。
讓世人看到我們民族的那段歷史,反思戰爭帶給人民的深重苦難。”
陳懷愷的講話充滿激情,與他平時的老狐狸性格完全相反,弄的林朝陽都有點熱血沸騰了。
等他講完話,林朝陽調侃道:“老陳,行啊,有點當政委的潛力。”
陳懷愷面露得意之色,“早三十多年,鼓舞民心、軍心靠的就是我們這些文藝工作者。”
兩人正說着話,攝製組成員們都散開了,梁家輝跑到林朝陽身邊。
“林先生!”
“輝仔,怎麼樣?這次跟我們燕影廠的團隊合作,能適應嗎?”林朝陽笑呵呵的關心道。
“之前在內地待了一年多,早就適應了。這次再合作,感覺更親切。”
林朝陽笑着點點頭,“那就好!”
梁家輝表情懇切的說:“謝謝您!”
“我有什麼好謝的?”
“灣島那邊已經封殺我了要不是您推薦我回內地拍戲,我現在已經沒戲拍了。”
“我推薦你也是因爲你恰好符合這個人物的形象。灣島那邊的事你也不需要太擔心,彈丸之地想搞這種封殺是不可能長久的,你的電影之路纔剛剛開始。”
聽着林朝陽的安慰,梁家輝心中感到溫暖和感動。
“我給您從香江帶了份禮物,您等我一下。”
梁家輝說着話跑開了,他現在住在燕影廠內的宿舍。
過了六七分鐘他才跑回來,手裡拿着一本書遞了出來。
林朝陽一看,竟然是明報出版社版的《梵高之死》,他笑着接過來說道:“輝仔有心了。”
“我買書的時候問過書店的人,說您這部書的銷量很不錯,已經是第3次印刷了。”
聽着梁家輝的話,林朝陽翻開書,果然看見了“第3次印刷”的字樣。
明報出版社版《梵高之死》首印1萬冊,這證明至少應該賣了一萬幾千冊了。
出版四個多月時間以香江的人口規模和文學氛圍,能有這個銷量應該是很不錯的了,林朝陽心中開始有些期待版稅結算的時候了。
十一月份,林朝陽的新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他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了上。
林二春時不時的就會跑到小六部口衚衕來跟他聊聊棉花衚衕的院子出租的情況。
今天租出去了兩間,明天又租出去了一間……
如今燕京城的人均住房面積不到五平米,趕上前幾年的知青返城潮、新生兒出生潮、再加上外來務工潮,燕京城的房價已經有了明顯的上漲趨勢,房子也不愁沒人租。
半個多月時間,棉花衚衕那裡陸陸續續就搬進去了不少租戶。
林朝陽能看出來,二春同志對這份工作充滿了熱情,最近已經開始到處物色房子了。
林朝陽又要給他拿錢,林二春又拒絕了。
“新買的房子得收拾,入冬以後不好動工,再說這時候房子也不好租,等過完年的。”
老同志生意經一套一套的,林朝陽也由得他折騰。
又過了兩天,平時白天小冬冬都是交給張桂芹來帶的,晚上才由林朝陽夫妻倆照顧,這天傍晚張桂芹將孫子交給陶玉書,火急火燎的就出了門,次日白天再過來時抱了一堆布料和棉花。
“媽,你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這布和棉花都不要票,我排隊才搶着的。”張桂芹高興道。
林朝陽聽着母親的話,立刻想起了前幾天報紙上的新聞,說是商業部發出了通告,最近在全國範圍內臨時免收布票、絮棉票。
當時林朝陽看到這個新聞,就知道肯定要引發一股搶購潮。
對於常年生活在計劃經濟之中的當代老百姓來說,壓在他們頭上最大的難題不是收入,而是票證。
現在商業部發出臨時免收票證的通知,等於是告訴這些老百姓不限量供應,這對於老百姓們的誘惑無疑是巨大的。
衣食住行,這年頭的燕京就沒幾家老百姓是不缺布料、棉花的,肯定要趁着敞開供應的時候多買點。
更何況,老百姓對於這種敞開供應還有一種擔心,放開是好事,經過這麼一波,布料、棉花短缺了怎麼辦?
那就更得趁着這個機會多買點了。
張桂芹還沉浸在佔便宜的喜悅中,林朝陽卻發覺她的臉色有些不對,摸了摸她的額頭。
“媽,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