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劍光,南松子低罵一聲,大袖拂動,真煞如潮,驅動周邊大氣,瞬間生成千百個細小扭曲的漩渦,消解鋒芒,引偏劍勢。還丹修士凝鍊數百年的真煞非同小可,雖未真個爆發,可絲絲縷縷,彼此絞纏,本是一往無前的劍光便像是落進了沼澤裡,來勢頓挫。
然而這一劍受挫,同樣是那邊山頭,竟然又有一道劍光橫空,虹橋飛架。藉着前一道劍光引走黃袍道士的注意,這一劍來勢更疾,而且與先前那道劍光不同。這一劍不是單純飛劍傷人,而是有人馭劍而來,到了後面,光芒又迅速收斂,現出內里人影,身形清瘦,道袍玄冠,憑虛御風間,一劍橫抹。
對這一劍,南松子更爲重視。如果他所猜不錯,這就是離塵宗非常有名的一記劍訣,喚作“無惑法劍”,與他學自萬象宗的法門有些相剋,很讓人頭痛。
尤其是在這種很糾結的時候……
“離塵宗的小輩,你們有完沒完!”
南松子真惱了,最早出手時,爲了避免和離塵宗這個修行界有數的巨擘結怨,他還是非常剋制的,只是打滅了其警訊飛星,又使手段將二人困住,沒想到裡面這個女冠修爲如此了得,竟然突破得這麼快,而且還不依不饒地追過來。
這一刻,若是放手施爲,南松子倒有五成把握給這離塵宗弟子以重創,但是他心中畢竟有所忌憚,手下便緩了緩。空氣中一聲輕爆,真煞沒有任何花巧,直接衝撞,純憑修爲,接連轟開了兩道劍光。
劍光受到撞擊,直貫下去,馭劍人半截身子都落入水中,卻又提氣,頂上水面。樸素不起眼的道袍下,身姿清瘦,容顏卻極是秀美,正是今夜一直不見的夢微。
“慕容師姐可無恙麼?”
相較於慕容輕煙的風情,夢微樸素的打扮顯得很不起眼,不過兩位女修站在一起,也不必分什麼高下,只是出奇地諧和養眼。
慕容輕煙淺淺一笑:“尚好,只是夢師妹何苦再來趟這混水?”
夢微神色平靜:“修道人當戒殺惜命,然而宗門戒律院內,卻也存有可以破戒的例子。南松子,萬象宗之逆徒,淫侮同門,叛宗出教,四十年來流竄於滄江兩岸,壞人修行,惡行無算,乃是當世最令人不恥之輩。凡我離塵宗弟子,遇此人,斬之可也!”
她手中持一把松紋古劍,古樸無華,姿態凜然,卻還有一道劍光繞體而飛,只見得晶芒耀目,令人看不清形制,只覺得要比她手中劍纖細許多,頗爲神異。
“唔,那是離塵宗的‘參商劍訣’吧。”
南松子的見識還是很不錯的,很快就猜出了夢微的些許底細。他的目光在兩位女修身上來回掃視,停留在夢微身上時,心裡有團火苗在冒,不過他終究不是真的瘋子,很快把念頭掐滅,最終仍將視線對準湖面上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
他已經下定決心,什麼都不管,先以雷霆手段,擒住慕容輕煙,再遠遁萬里,到那時,誰也不能拿他怎樣!
所以,被一個小輩揭了底子,他也不理,只在手上直接起了攻勢。
他手爪探出,下方便波浪涌起,飛濺的水花彼此相激,轉眼湖面上便是水霧瀰漫,隨後真了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將下方的身形隱沒其中,若隱若現。而湖面上空的光源似乎也有調整,光芒的穿透性變弱了,與湖面上初起的霧氣合在一起,形成了更迷惑眼睛的光霧,籠罩整個湖面。
隨後,南松子又當空虛畫,轉眼便是一道符籙書就,當空催發,靈光點點,盡灑落到湖面霧氣之中。
“是‘因勢象形’,小心幻術!”
慕容輕煙輕聲提醒,夢微略一點頭,隨即瞑目定神,待睜開眼時,明眸愈顯清澈。
她自幼刻苦修行,又精擅可破一切虛妄的“無惑法劍”,對幻術有極強的抵抗力,之前南松子以幻陣困住她和李佑,她便先一步破陣而出,應對同源而出的幻術,也有幾分經驗。
只是,湖邊那二人……怎麼碰上了這檔子事?
她指的正是在湖岸邊探頭探腦的餘慈和寶光。
夢微飛劍而來時,由於所處山體的角度問題,沒有看到那二人,眼下看到了,不免有些擔憂,還丹級別的爭戰,影響範圍相當大,那兩個師弟修爲都還淺薄,若是被波及到,就是她的罪過了。
然而很快她就看到,岸邊的兩人在向後退後,沒入到山體暗影中,很快一團雲氣慢慢地啓動,幾乎是貼着山體,飛向高空,沒入到夜色中。
眼前,南松子的攻勢襲來,夢微心中卻是一輕:“必然是餘師弟,寶光師弟不如他機敏。”
一個分神,先機已失,不過沒有心障,她手中松紋劍運使卻更是自然。也不見什麼妙招,只是劍氣圓融,鋒芒內斂,在身外丈許布成一個幾無瑕疵的圈子,那些湖水飛濺形成的亂相、暗蘊的殺機,都在圈子外一一化解。
身外那道劍芒,卻如活魚一般,在圈子內外閃掠遊動,靈性非凡。南松子試探性地攻了兩記,都是稍觸鋒芒,便自退開。
夢微知道,南松子對她僅是利用“因勢象形”的法術加以牽制,將其孤立出去,這敗類的目標還是放在慕容輕煙身上,
果然,霧氣中,慕容輕煙遇到了困難,她身形一直未停,在急速飄移閃掠,同時真煞激盪,氣勁爆鳴聲不絕於耳,可這裡面有一大半都擊在空處,縱然是隆隆有聲,湖面上的輕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愈發地濃厚起來。
南松子便隱沒在霧氣中,持續不斷地對女修保持壓力,卻又沒有真正發難,一直在積蓄着力量,準備行雷霆一擊。
無論是場面上還是實質上,南松子對慕容輕煙都佔了絕對的上風。這很符合兩個的層次差異:前者是還丹上階修爲,距離步虛只差一步,慕容輕煙則是還丹初階,彼此相差了兩個層次,只能說是有些抵抗之力,卻幾乎全無勝機。
這一切夢微都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她也一直有所保留。直到某一刻,她看到了慕容輕煙一個非常微妙的表情,那是專門對她而來。
下一瞬間,夢微周邊的劍氣圈子倏然收縮,內壓的力量驅動身形,疾射如電。
更早一線,慕容輕煙似乎是後力不繼,露出一個真煞轉折接續上的破綻,這破綻是如此致命,以至於南松子維持的強壓像是潰堤的洪水,一下子便找到了突破口,轟聲發動。
湖面上爭戰的重心瞬間傾斜,南松子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全部投向慕容輕煙那邊,這是氣機牽動下的變故,很難爲人的意志所轉移。
此消彼長,對夢微那邊的放鬆,導致女冠身外再無鉗制,她的身形像是被磁石吸着,投向慕容輕煙的方向。
這是一次天衣無縫的氣機呼應,兩位女修彷彿心有靈犀,將原本各自孤立的局面,一下子併合在一塊兒,而這還沒有結束。
南松子積蓄的力量被氣機誘發,可這時候,他忽然找不到一個準確的目標。
在這一刻,通過連續數次身形交錯,還有更爲複雜的氣機移換,慕容輕煙和夢微的氣息混雜了。眼下的情況,就好像在南松子辛苦舉起超過他極限的重物,準備砸人的時候,面前的人卻不在了,反倒是他自己有被壓死的危險。
情勢逼得南松子必須做出選擇,他低吼一聲,一直隱沒在霧中的身形憑空出現,純憑感覺,掌爪探出。
可惜,他選錯了。
指尖迎上的,是松紋劍的劍鋒!
被南松子渾厚的真煞擠迫,空氣中響起連聲輕爆,非但真煞威勢無儔,便是爆音也能撼動神魂,而且曲起的掌指間,隱約有暗影吞吐,異香撲鼻。那是南松子近年來祭煉的一樣陰毒法器,他便是準備用其制住慕容輕煙,爲所欲爲。
可是,這樣的一擊卻碰到了夢微的劍上。
夢微身形飛速後移,可手鬆紋劍只是微微一震,旋又穩住。這一刻,湖面上的氣浪嘯音,彷彿有大風掃過無邊的草原,呼嘯奔流,卻毫無定向。
南松子的感覺也是如此,他蓄力的一擊轟在了夢微佈下的劍氣外層,卻感覺着渾不着力,如同江水衝擊光滑的礁石,又好像是皮鞭猛抽轉動的陀螺,力量使得越大,對方站得越穩。
當然,這個“穩”,是在夢微急速後退的情形下,相對而言的。
在他的感覺中,此時的夢微,分明就是一個渾圓無疵的球體,在其內部核心的驅動下,飛速旋轉,消卸掉一切外力,甚至化外力爲己用,隨時都有一個撲擊的勢頭。
那“勢頭”就是女冠周邊,隨劍氣流動,而愈發耀眼的繞體劍芒。
“小小年紀,怎麼一身抱丹真煞,千錘百煉,竟無一絲瑕疵?”
南松子的情緒越發地難以控制,他感覺到慕容輕煙似乎在遠離。這讓他放開了一切,再不管眼前的女冠,可能是離塵宗極爲看重的後起之秀,害了她會有怎樣的後果。只將手腕抖動,那纏繞在手臂上的法器便待放出。
便在此刻,一縷清音,如擊玉磬,明朗悠遠,響在他耳邊。
南松子呆了呆,扭頭去看,只一眼,他的眼珠子便紅了:
“大洞真符,果然在你手上!”
差點兒又伏案睡着,也許是這兩天的收藏點擊不給力的緣故?呃,好吧,算我自作自受,不過兄弟姐妹們,爲了夢微師姐發威,投下紅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