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獅見狀,又摸了摸鬍子,暗忖:
以後誰再說簡紫玉靠着‘紫陌紅塵燈’出頭,老子扇爛他的嘴巴……若在莽莽紅塵中定不住心思,把不住清明,談什麼駕馭法寶?也絕無這等如臂使指的精純劍意。
有心試一試簡紫玉的餘力,他開口道:“時間寶貴,也不等着殺光,還要向前……走!”
他當先飛起,其餘人等,包括簡紫玉,都緊隨而上,破開海面,速度再次激增。
這期間,簡紫玉並沒有跟不上節奏的表現,而且,留景帕顯示,遠方天梭潮中的殺戮仍在進行,沒有第一拔那麼強勢,但劍氣流動不疾不徐,絞殺之際,竟然沒有引起天梭魚羣的大規模騷動,這就更不簡單了。
這不只是劍意鋒銳就能做到的,而是有一種迷幻法力內蘊,
馭劍三法,導意、附魂、應機,前者靈活但應用距離太短,中者如臂使指但過於危險,而後者則長於突襲,是畢其功於一劍的手段,一劍過後,相隔千里,僅憑氣機感應,操控起來很是艱難,各有利弊。
簡紫玉運用“應機”之法,前後有落差是再正常不過,難得的是她能有效地控制住落差,保持了相當的效率,而這份兒刻意保持的效率,也不是一門心思堆起來的。
夜獅盯着留景帕,心中計算,很快便有結論。
他轉過視線,與分光對視一眼,都算出,以十丈紅塵劍丸的殺戮速度,恰好可以在他們抵達天梭潮外圍的半刻鐘前,將所有吞入役靈磁的天梭魚斬殺。給他們留出足夠的準備和應變空間。
其間夜獅有兩次刻意調整速度,結果都沒什麼變化。
終於,天梭潮近在眼前,隔着三五百里的距離,那處烏雲如墨,颶風飆揚,天連海,海接天,更有驚雷激電,在雲層、海面之間來回躥動,天地元氣的震盪範圍,已經遠去千里開外,他們這邊也要收攝心神,控制氣機,才能免受其擾。
便在此時,衆人耳畔聽得一聲低啞劍鳴,天外紅芒閃現,那一枚“十丈紅塵”的劍丸,便落回到簡紫玉掌心,滴溜溜打了個轉,這纔不見。
分光維持着“九窺魔瞳”的神通,最後確認了一下:“乾淨了。”
這時,鄭曼成微笑着鼓起掌來:“都道太元隱星執天魔無量法,演算推論之道,爲魔門第一,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可惜法門艱深,時人多畏難不進,幸有簡師侄這等大才,纔不至使明珠蒙塵。”
他這話雖然沒有首尾,可聽在夜獅等有心人耳中,都沒有任何歧義,這確實是真心誇讚無疑,而且點出了簡紫玉的根基和仗恃,令人信服。
夜獅摸了一把鬍子,難得也開口讚道:“自文式非那短命小子之後,宗門內再沒有個順眼的後進,真該讓那羣不爭氣的小輩們瞧瞧。紫玉姑娘這英風豪氣,委實愧煞男兒。”
“還是分光師叔神通映照氣機,如在眼前,省了好大心力。亦有魔主法力加持,氣脈悠長,不同以往。”
簡紫玉迴應得不過不失,對夜、鄭兩個宗門外高手的捧贊,淡然以對,但一邊,囂離昧和那馬臉修士聽來都很不是滋味兒,這不就是暗刺魔門西支不重良材,不攜後進麼?
但他們也沒法說什麼,簡紫玉師徒情況特殊,裡面又涉及非常複雜的利益交換,非是一宗一派之事,也就不是什麼情理所能移易改變的。眼下也只能當沒聽見,反正夜、鄭二人的誇讚乃至招攬之意,十有八九也做不得真。
還好,時間緊迫,很快一行人的注意力就又放回到天梭潮上,剛纔清理吞下役靈磁的魚兒,並沒有改變魚潮的方向,只是斬去役靈老祖施法的介質——回頭那一位大宗師會不會再使出什麼妖蛾子,誰也沒法猜測。
但就目前而言,天梭潮很難再改變方向了。
當然,衆修士過來,也沒有想着將這沾惹不得的魚潮引走。
“佈陣吧。”
夜獅取出一塊圓形陣盤,其上劃布紋理,方正若棋盤,而其上嵌有九枚“棋子”,均呈人形,只是臉面位置一片平滑,並無眉眼鼻口,零零落落分佈,見不出什麼玄機。
夜獅朝陣盤上吐出一口精氣,來此之前,衆修士早將本人心頭血印各留在一個棋子上面,等他這口精氣激發,本身氣機便與陣盤發生了奇妙緊緻的聯繫。
衆人不自覺往陣盤上看,只見那九枚棋子的形態已經發生了微小變化,本是平滑的臉,開始凹凸成形,都與各自對應的那人有些相似,體態亦是如此。
“有鴉老這副牽機盤,大夥兒也不用刻意用力,自然牽引成陣,至於需要做的事情,也不用我再重複。在這兒我只提一點:陣盤要吸收多少天梭魚的氣血,咱們還算有數,可誰也不知那色胚什麼時候能將裡面陣勢導引成功。所以,陣勢布成之前,可不要失了手,丟臉不說,還給別人添了麻煩。若有這樣的,他就是死了,老子也啐他一臉!”
有人笑了一聲,夜獅也咧嘴迴應,可這笑容未盡,他手中陣盤突地殷殷震動,其上放出一輪金光,眩彩奪目。金光中,陣盤最中央,衆人已經熟悉狠了的穢淵魔主法相,以仙佛之姿,虛空懸照,將九枚棋子相應的氣機,都勾連在一起,靜待進一步的精血供奉。
夜獅靜默半息,忽爾大笑:“好了,現在輪到那色胚看咱們的笑話……”
笑聲中,他將陣盤往海中一丟,一個浪頭打下,就不見了蹤影。
正前方,雷雲颶風撲面而來。夜獅迎風踏浪,邁步向前,頭上有一道紫光透出,直上雲霄,在陰沉的天色中,化爲一顆明亮大星,懸空朗照,紫芒灼灼。
受此道基外化的“景星”所染,他心潮澎湃,當頭一聲吼嘯,罡風應聲而起,彷彿從天外刮下,滔天巨浪並如山雷雲,來勢竟爲之一滯。
夜獅這一聲“天罡魔音”,已是氣勢運使之極,沒有半點兒留手,此後他本待稍一調運氣機,再行發動,可出乎意料的是,一吼之後,他竟然猶有餘力,且滾滾如江河如歸海,滔滔之勢,無可阻遏,頂着他再一聲厲喝。
一聲霹靂響,海天陰霾都似被喝聲破開,雲氣翻滾,分流兩邊。
夜獅居於正中,聽餘波如雷,碾過天際,又聽周圍彩聲大作,都是驚歎他魔音似有萬千天魔透空加持,有移山倒海之力,撼魂擊神之威,已經是此一法門之止境。
然而此時,他卻只有一個念頭:那色胚,借得一手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