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做飯

“你太過分了!”林和清怒不可遏地咆哮。

夏之語置若罔聞, 優哉遊哉抽張紙巾,慢條斯理擦嘴巴,“我吃我的飯, 關你什麼事?”

林和清氣絕, “大早上跑來我家做飯, 咣咣噹當一個上午, 還故意在我面前吃。夏之語, 你居然好意思問關我什麼事。你說關我什麼事?”

“嗯?”她一臉迷糊狀,忽然眼睛一亮,“原來你要收費呀!”拿過錢包捏出一張百元大鈔拍到桌上, “給你!”

“你——”他要吐血了。神經崩潰的前一秒,決然轉身回房間。

巨大的關門聲傳來, 夏之語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簡單收拾了餐桌, 而後打開電視機, 大搖大擺往沙發上一趟,彷彿她纔是這裡的主人。電視臺沒什麼好看的節目, 不是選秀就是日韓劇,她納悶,小時候那些寧可不寫作業挨批也要看的好節目都到哪裡去了呢?無聊,於是便關了電視機睡覺。

上下眼皮剛一合上就睡着了,做了一個美美的夢, 夢裡她在啃一隻烤鴨, 正啃得津津有味口水四濺之時, 肥肥的鴨子忽然消失不見了。她猛地驚醒, 睜開眼就看見冰箱門打開着, 林和清正探着腦袋翻東西。

她不動聲色勾勾嘴角,低咳一聲, “那是我花錢買的菜!”

聲音不大,可還是把“賊”嚇了一跳,一隻雞蛋從指縫間滑下,摔在地上,蛋黃流了一地,慘不忍睹。林和清無比尷尬,低低說了聲“我餓了”,忙把頭轉向一邊,

夏之語強忍住笑,嚴肅地板起臉,“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餓壞了的某人被迫擡高聲調,“我餓了。”

她託着下巴思索片刻,怡怡然走過去,把冰箱門打開,從裡面扒拉出來幾棵青菜,兩隻雞蛋,一小把掛麪。“掏50塊錢,這些東西歸你,自己下廚。”

“50?”林和清被這駭人聽聞的消息震驚了,“你怎麼不去打劫?”

“打劫太費勁,搞不好還得進局子。甭廢話,50塊錢,愛吃不吃!”

他咬牙切齒瞪着她,牙根都快咬斷了。奈何飢餓面前人人平等,不會因他是精英就減少一分飢餓感。對峙十秒,他認輸,“成交。”

夏之語攥着50塊錢的票子笑歪了嘴,林和清憋着氣揮舞着菜刀,幻想剁的是夏之語,可憐的案板噼噼啪啪受着酷刑。夏之語忍不住想提醒一句,再硬的案板也架不住這麼大力砍。可又一想,又不是我花錢買的,砍壞了也跟我沒關係。

到了晚上,她熬了小半鍋粥,炒了兩樣小菜,稱不上美味佳餚,但足以使林和清備受折磨。

“想吃可以,掏50塊錢!”

林和清痛苦地揉揉眉心,“夏之語,你到底想幹什麼?”

“做飯呀。”她一本正經的回答,“我住的地方廚房太小,施展不開手腳,你家廚房這麼大,你又不用,放着浪費。”

“你……”林和清無語凝噎,好半天想不起下文。

“你什麼你,要吃就快去拿碗筷,不吃閉嘴!”

溫飽當前,他識相地選擇了閉嘴。

飯後,就在他猜測她走還是不走時,她打個哈欠伸伸懶腰,“我要洗澡睡覺,你把碗洗了!”

憑什麼我洗碗?!話未問出口,她已經提着小行李包風一樣飄進主臥隔壁的小房間。林和清的臉和此時窗外的夜空一個顏色了。可是看見輕輕關上的房門,他又無聲地咧嘴笑了。

臨睡前,他打開一瓶酒,最近一段時間,他每晚都靠酒精麻痹神經,否則睡不着,今晚亦不例外。可是酒瓶剛剛貼到嘴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奪走了。

“想喝死啊?”夏之語腦門冒火星,拎起酒瓶跑進廚房,口朝下,一口氣倒個精光。然後在林和清吃人的目光裡飄回臥室。

接下來的好幾天,林和清的生活受到了嚴重干擾。每天清晨,一到8點鐘會有人準時打開臥房門,拉開窗簾,也不管他醒了沒有,樂不樂意,徑自掀了被子抱到陽臺曬太陽。可以說他每天早上都是被嚇醒的。他抓抓頭髮,拉開牀頭櫃的小抽屜,一摸,是空的,偷偷留下的最後一包煙也消失不見了。酒廚的酒也被倒光了。唯一的好處是,一日三餐不用餓肚子了。但必須掏錢才能吃。對此,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很奇怪的是夏之語也不上班了,每天抱着電腦窩沙發上或是蹲地攤上。從她和別人的通話中,林和清確定這個神經病是在工作。他不發表任何意見,反正跟他沒有關係。他抄起一張報紙蓋住臉,身子往下滑,四肢完全放鬆,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舒展開來。以前他很看不起那些意志消沉吃睡混日子的人,而如今,他以步入這個羣體爲樂。

看完一篇稿子,夏之語的視線重新落到對面沙發,想了想,她合上筆記本放一邊,走過去一把揭掉他臉上的報紙,揪他起來,“你起來做點事行不行?你真打算這樣爛掉?”

被戳到痛處,林和清一聲冷哼,脣角浮起一抹笑,諷刺意味十足,“真好笑,你何時化身業界精英了?”

渾身血液倒流,夏之語拍了好幾下臉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努力做到心平氣和,“我不是來吵架的,我是想陪你走出低谷,你不能消沉下去!”他那樣高傲自負的人,如何肯聽別人勸?所以她纔出此下策刺激他,試圖把他拉回正常的生活軌道,然後伺機進行說服教育。可是這都快半個月了,他每天仍舊渾渾噩噩,只有偷到酒時眼睛纔是亮的。她失去耐心了。

“你陪我?”他彷彿聽到了外星人撞擊地球之類的笑話,“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呀,是誰無情無義不管不顧當衆扔下我?現在跑來虛情假意說要和我共度難關。夏之語,你沒做演員真是太屈才了!”

“你——”她氣得渾身發抖,指着他的手臂伸在半空搖搖晃晃,整個身子都在不停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轉。她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她一跑,林和清慌了神。急急跳下沙發,光着腳追她。在她一隻手觸到門把時及時把她拉住。

“你滾開!”重重狠狠踩上他光裸的腳背,她真的快氣死了,好心當成驢肝肺,哪個腦殘才怨受這窩囊氣。

任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林和清就是抱緊了不鬆手。“別走。”他低聲懇求,“你走了我又成孤家寡人了。”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一個人守着空空的大房子,半夜醒來孤獨地遙望星空。她在的這些天,他簡直活在天堂。可是心底壓着一口氣,不吐不快,吐了,傷人傷己。他忽然發現自己每天都在自虐,他不要把自己虐死,所以必須抓住她。“我錯了,我真錯了。”他伏在她耳邊低喃。

“你混蛋!你滾!”她噙着淚,死死咬上他肩膀,握緊拳頭狠狠捶他。

他紋絲不動,任她發泄。等到她累了鬆開口的時候,他站得兩腿都麻了。抱着她輕輕坐下,頭抵在她頸間,膽怯地問:“小語,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夏之語一怔,接着憤怒揪他耳朵,“能不能把你的‘門第’觀念扔一邊去?一直都是你高高在上瞧不起我!我不是你同事更不是競爭對手,我怎麼會瞧不起你?林和清,你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林和清聽了,笑得像叼了小魚的貓。可是當她提議讓他進胖大海公司時,他“刷”地黑了臉。

“絕不可能!”讓他去給那小子打工不如殺了他!

“你不要激動,我沒說讓你給他打一輩子工,你可以先去體驗體驗,換個環境,說不定比設計院更適合你。”

她一說設計院,兩人俱是一愣。搓搓手,她說:“老楊找過我……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對,我爲你驕傲。”她忽的昂起頭,目光盈盈,看得林和清心頭暖暖的。“我找過你爸,他也說,你離開設計院興許是好事。”

緊起她雙手,他感動得說不出話。

“我覺得你去胖大海公司挺好的。”她不失時機遊說。

“你不覺得……”他微仰起頭,目光遊走在天花板,“要我給他打工是辱沒人才麼?”

夏之語石化了數十秒,復活之後劈頭蓋臉地罵:“不自負你會死呀?人家龐總可是A市的紅人,人家要不要你還不一定呢,你神氣什麼呀!”

她沒有胡說,胖大海這兩年在A市真可謂風生水起,他沒靠家裡,而是憑實力搞了兩個樓盤,大獲成功,一躍成爲A市新秀。龐家爺爺手裡整天卷着報紙,逢人便打開,指着寶貝孫子的大幅照片誇個沒完沒了。

聽到這個笨女人誇別人,林和清很不樂意,“雕蟲小技,算得了什麼,我也開個公司,不出一年,保證比他強!”不是不能,而是不想。高考完,他和父親促膝長談,出人意料的,關於他的未來,父子倆一致表示不做商人。

“你不是管錢的料,胖大海天生一雙撈錢的手,你同他合作不是強強聯合麼?”

“可是,我給他打工,你會不會……”他又想問她會不會瞧不起她,但不敢。短暫思索,委婉地表達,“聽說許明已經是大區負責人了,所以,我……”

彎子拐得太大,夏之語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氣呼呼踹他一腳,“吃飽了撐的跟許明比什麼比?有什麼好比的?”

“怎麼可能不比。”語氣酸酸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去黃山是和他一起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夏之語笑瘋了,眼淚都出來了,“原來你這麼小心眼!行,就這麼定了,你明天就去找胖大海,我在他公司樓下等你,你要敢不去,我就和許明私奔!我走了,明天見!”

“喂,你去哪兒?”

稍不留神,她已跑出去老遠。

“我回家,順便告訴爺爺你準備給胖大海打工!”

林和清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