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見, 並非是聞曼一去過的所有世界包括她自己的世界裡，曾經見過的最恐怖的場景，只是此時此刻, 她只覺得呼吸驟停, 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即使她其實早就預料到了。
從天花板吊下來的鐵索捆着人的軀體, 因爲疼痛和恐懼而不斷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順着冰冷殘酷的鐵索往天花板上爬去, 最後消失在這個房間裡, 沒能透露出去半分。
那些被剜掉五官、剮去皮膚的人，一個一個赤條條被吊在那裡，從房間四處細微的小孔裡散發着白色的細煙, 聞來沒有任何味道，然而眼前這些經歷過殘酷折磨的人胸膛還能起伏的原因就在於它。
它是救命的珍貴, 又是傷人的毒藥。
臉最完整的一個人, 她睜開了眼睛看着這間房間的不速之客, 聞曼一和她有了對視，半點不去看她幾乎已經完全消失了的下半身。
聞曼一之前的推測還是太單一了, 所謂“易膚”豈止是表面意思的易膚，它甚至可以更換一個人的骨骼。
沒有細長白嫩的腿沒關係，只要一個人有錢，這所醫院就可以將別人的腿砍下換作她的……
有罪的難道僅僅是醫院嗎？聞曼一幾乎是頭腦中浮現這個問題的當口，就立刻得出了答案——不是。
那個希望她進行手術渴望得到她的某一個地方的女人, 她曾經真心實意地希望聞曼一不要像她那樣走上這一條路。
但是當她得知聞曼一是醫院看上的“儲備品”後, 爲了自己, 她轉變了態度。
明知自己的選擇是什麼意思卻依然堅持, 那個女人有無法解釋的罪惡。
不止是她, 這家醫院所有的手術成功者身上都有無法擺脫的罪行。
或許是聞曼一的陌生臉孔，也或許是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 所以隨便是誰也好，她不想思考、不想辨別，她只說出有可能可以結束她這悲慘一生的話。
“殺了我。”
是誰也好，是來救她們的人也好，是來再傷害她們的也好，請給她們一個痛快吧。
她們已經痛到連死後都想變成鬼來報復了，只想沉重地閉上眼睛，結束掉這疲憊而疼痛的呼吸。
“小聞？”張二抽出了刀，最後向聞曼一詢問了一句。
被家人放棄、被永無天日地折磨，死亡纔是她們的解脫。
“動手吧。”
……
鐵鏈發出了它最後的一聲哀鳴，伴隨着痛苦的解脫，一切歸於平靜。
“我們雖然救不了她們，但是至少我們可以幫她們報仇。”聞曼一站在房間的中央，拿着刀的右手沾滿了鮮血，烏黑的眸子看向了張二。
張二用力地點頭贊同了聞曼一的話。
……
一直守在電梯口的黎韶指間發白地按着按鈕，他不敢讓電梯門關上，只怕關上那一秒就讓電梯被樓上的人按了上去。
但是他心裡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樓上一定有人正想下來，樓上一定有那麼一個人，同樣守着電梯口，不斷地按着‘下鍵’，想要走進電梯，來到他們的身邊。
有人正在跟他博弈，所以他一分一秒都不能走神失誤。
突然，他的衣領被人用力地往後拉去，血腥味隨之傳入他的鼻腔中，然而他的大腦還未曾反應過來，只知道全力地伸長手指，不要讓力量從按鍵上消失。
“行了，讓他們下來。”
聞曼一略顯低沉喑啞的聲音在黎韶耳邊響起，踉蹌退後兩步在張二身邊站穩的黎韶，這才注意到兩位去而復返的隊員身上的狀態。
“裡面有人？”黎韶驚道。
聞曼一沉默，張二沉聲說：“現在只剩死人了。”
隨後他也沉默下來，與聞曼一的眼神放在了同一個地方，黎韶注意到後立刻轉頭看，果然，他剛剛放手後，那電梯顯示屏幕的數字便一層一層地升了上去。
聞曼一深深地望了最後一眼，然後轉身去了一個紅色安全櫃的位置，她不顧及是否會劃傷自己的手，只管用力地擊打了下去，一出一收之間，她的血混合了之前的血。
新到手的武器第一時間沾上了充滿怒氣的鮮血，然後被聞曼一粗暴地在褲子上擦了個乾淨。
聞曼一在電梯即將到達前的最後兩秒鐘站到了電梯門口。
提着斧頭的她變成了恐怖片裡的反派主角，但不同的是，她既不多說話，也絲毫不猶豫，門開的瞬間，斧頭便隨之砍了進去，避開了立刻就死的腦袋、脖子。
聞曼一在他們都沒反應過來前，一個兩個三個地重重用斧頭的背面砍在肩膀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們瞬間喪失了行動力，但是因爲是鈍面，電梯裡依舊是平安無事的乾淨。
聞曼一收了手，回頭看了黎韶一眼，吩咐道：“把人綁起來。”
“好。”黎韶不問爲什麼，立刻就執行起來，沒有綁人的布條也沒關係。
他撿起了之前被聞曼一丟在地上的小刀，扯了其中一個女人的護士服，幾個長布條就出爐了，三個人依次綁好。
對聞曼一的性格有過深入體會的曾經被綁住過的黎韶，還體貼地堵住了三個女人的嘴。
來到下層的人都一定是參與過這些齷齪事的，怎麼懲罰他們都不爲過。
聞曼一抱着斧頭重新等待在電梯門口，等待下一波該死的人來自投羅網。
而張二則帶着黎韶將三個死有餘辜的同夥拖去了最裡面的房間，然後一個一個地塞進牆上的鐵格里。
……
一批又一批，從最初的毫不知情，到最後的完全防備，因爲本身就做了壞事的人不敢聲張，聞曼一順利地填滿了一個個房間，“牀位”不夠後，後來的人就和那些肉團被放在一起了。
被堵住嘴的人口裡說了什麼，聞曼一三人誰也不想知道，他們只想做完自己該做的事，然後內心平靜地離開這裡。
而這些種下苦果的人，理應在他們建造的地方吃果吃得飽飽的。
重新進入最後一間房間，聞曼一看着她和張二一起殺掉的人，覺得心裡大概有點舒坦了。
“燒吧，與其讓她們被埋在下面，或者被那種家人找到，不如一把火一起燒了，乾乾淨淨、乾乾脆脆地走。”張二提醒着聞曼一。
他們不想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賭這個世界的執法者是否公正、高效，所以他們只能採取自己的措施來解決這一切。
罪惡必須被懲罰，就讓他們在自己曾經是劊子手的地方，感受着身邊的溫度越來越高、越來越燙、空氣越來越稀薄，然後慢慢地死去吧。
火苗由小變大，吞噬着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是即使燒個一乾二淨，罪惡也將永遠存在。
“上車！”歐竹竿開着出租車停在了聞曼一三人跟前，身邊到處是從醫院瘋狂尖叫跑出的人，或許隨後就會有消防車到來吧。
但是沒關係，看上去毫無罪惡的醫院大樓即使被救回來也沒關係，一無所知的外人和不敢暴露的知情病人，沒一個滅得了最下面的火焰。
就如同從前沒人去救下面那些無辜的人一樣。
只有溫度越來越高的一樓地板或許會提醒人，還有什麼東西沒有被發現。
在這一場近乎滔天的罪惡裡，醫生、護士、“病人”哪一個都有錯，可是錯也絕不能僅僅是由他們全力背下。
在這些表面之上，這個新世界的社會纔是釀成大錯的罪魁禍首。
社會主流意識影響至深，連聞曼一她們這樣半路進入新世界的人，也會變得注意在乎自己的外貌，何況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類。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在意一個人的外貌，或者說，即使在意也能夠去看到除了一個人的外貌之外的美好，這個醫院縱使依然存在，也不會如此昌盛。
聞曼一幾人的時間不多，他們也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根源，所以他們只能做到淺淺的解決。
或許有一個什麼時候，下面的廢墟可以被擺到這個世界眼前，那些曾經的慘痛、哀嚎與炙火可以提醒這個新世界的社會。
它應該改變了。
一個社會如果拋棄了最重要的內涵，在這個社會下生活的人類也一定會失去最核心的東西。
到那個時候，即使一個醫院“死去”了，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醫院”重新出現！
那麼就如同聞曼一她們自己的世界面臨終點一般，這個新世界也會走向滅亡……
只是，或許這個新世界很難能意識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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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竹竿開着車帶着曾經會因爲各種原因而葬身那裡的人離開，朝着前方一點點遠去……
等等！
“臥槽！我不是要留在這裡啊！我們就這麼破局了？！那我不是就留在了這裡嗎？”黎韶崩潰大喊，望着歐竹竿的眼神裡滿是質疑和懷疑——
該不會這些人騙他的吧？！
其實根本就是想把他送走！
聞曼一：“啊，該死，忘了。”
歐茉莉：“往回開，往回開！”
歐竹竿：“等我飛速開進醫院裡，趕緊跟着一起死，快，把安全帶解開，多一重保障！”
張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