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題!”胖頭陀乾脆把那些羅裡吧嗦的繁文縟節全省去了,直接進入最後一題。
桶子掀開,全場人的目光全都盯在桌子上。開考之前,大家對考試內容並不知曉。每名考生的試題又不完全一樣,所以出現一些驚奇的目光和意外的場面實屬正常。周宇看觀衆們的眼神心裡感到一絲不安,這些人臉上露出了迷茫、猜疑的表情,顯然絕大多數人也不知道答案。
他自己踮着腳尖向桌上看去,一小塊如巴掌大小的東西平放在那裡,看不出所以然。他心裡嘀咕起來,心裡如小鹿亂撞。
“我能走近點兒看看嗎?”大都督提出意見。
胖子向評審團方向求助地望了一眼,看到絕大多數貴胄都點頭表示默許,心裡有了合計。
“可以!”
說罷,周宇大踏步走上前去。站在桌子旁,彎下腰去仔細打量這塊灰色的東西。一彎腰,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沒有比這東西更讓他熟悉的味道了。這東西讓他想起了奴隸營,想起了卡西多,想起了很多往事。
“這是廄肥餑餑。是用牲畜糞便踩踏發酵後烹製而成,在一些封地的奴隸營裡作爲奴隸們的口糧。這玩意兒別說見過,在下也品嚐過。如果各位傷食漲肚,這東西絕對是治療良藥。”
說到後面,大都督越說越大聲,有意從心理角度把可信性拉高。一般情況下,越是自信的人嗓門越高。當然,只是一般情況下。
這下並不知底細的貴族和祭司們紛紛傻了眼,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怎麼議論?說對了尚且還好,要是說錯了可就丟了大人。所以,場上週宇侃侃而談,下面的人三五成羣、交頭接耳。
“好了,考官大人。我回答完了,請您公佈答案吧!”周宇說完,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表情十分自信。
“呃,這個、這個答案嘛!”胖頭陀表情十分痛苦,好像便秘一般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回事?吞吞吐吐的?”克津大人率先坐不住了,他不允許在自己主導的考試中,出現不可預期情景的發生。這是一切有佔有慾、控制慾和霸權欲男子的共性特徵。
“回稟克津殿下,這個題是霏琳娜公主臨時出的題。她說那些題太簡單了,要增加難度。分別更換了第五、第十兩個考生的最後一個題目,而且囑咐小的在揭曉之前絕對不能泄露。這桶子裡本來裝的應該是火黿鱗甲。”
噢!全場再次響起沸騰的議論聲。周宇並不關心他們在議論什麼,也不關心霏琳娜公主是誰,他只關心自己過關沒有。
“那、那我這答案?”周宇納悶地看看胖頭陀,又偏過頭去看克津這老狐狸。老傢伙聳了聳肩,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什麼你也沒辦法,那霏琳娜既然是公主的話,不就是你的外甥女嗎?叫她出來,我看看是什麼罩杯的!
叮鈴鈴,突然帳外傳來一陣清脆的搖鈴聲。議論着的貴族、祭司們連忙一個個站起身來,莊嚴肅穆地看着門口。片刻,兩個粗壯的軍士一左一右掀開簾子,隨着進來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身後還跟着幾個帶刀兵士和幾個侍女。
這女子沒有草原人標誌性的皴皮和高原紅。柳眉青黛、脣厚齒白,一頭金髮高高盤起,用一把玉石簪固定。再看她膚色宛若凝脂,吹彈可破,一看就非勞作之人,定是有着高貴的血統。更爲讓周宇驚詫的是,她容貌端莊、笑容慈祥,年紀輕輕就已一副母儀天下的模樣,不怒自威的皇家氣質從骨子裡滲透出來,逼得整個大帳蓬蓽生輝。
“參見公主殿下!”克津一看此女進來,連忙率衆單膝跪了下去。不就是你外甥女嗎?一個城邦城主的女兒至於搞這麼大排場?周宇暗自納悶,但他也不能免俗,自認爲沒有文天祥、百里奚那樣的硬骨頭,所以隨衆跪了下去。
霏琳娜公主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伸出一隻手攤開手掌緩緩撫了一下,舉止溫文爾雅。身旁的一個女婢大聲說:“免禮,公主殿下命你們都起來吧。”
衆人平身,一個個俱是站立在原地,不敢入座。後面軍士擡了一把五彩斑斕的布椅擺放在C位後,公主款款坐了下來。滿堂的貴族祭司才窸窸窣窣落座歸位。
“克津叔父,本郡未經您老人家允許,擅自更改考題,還望原諒則個。”霏琳娜公主嫣然一笑,措辭雖然低調謙卑,但語氣中夾帶着毋容置疑的霸氣。
“公主殿下言重了。您能大駕光臨,親自移駕前來,乃是小的榮幸、在座列位的榮幸、伊萊克的榮幸。”克津又站起來,跪倒在地,就差沒五體投地了。
神馬玩意兒,神神叨叨的。你們舅甥二人演的什麼好戲?周宇都看糊塗了。正覺得與自己無關,準備找個機會溜走,發現那公主的秀目輕移,盯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起來,好像一臺掃描儀。總被人用這種核磁共振的方式看,大都督表示十分不贊同、不提倡、不主張。
老子又沒有那麼帥,再說還戴着鐵面具。
“剛纔在帳外聽你說是西嵐人,是也不是?”公主幽幽問道。此時公主一開口,下面鴉雀無聲,再無人交頭接耳。與剛纔亂哄哄的場面天壤之別。
“正是。”周宇也沒多作答,你就算是公主吧。問我啥我就說啥得了唄,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答錯了你還能把我拉出去砍了?
“你那領主布魯諾可好?”公主品了一口克津端上來的香茗,微笑着看着他。
“還好,就是最近身子不太好。帶着一票家奴去尋找長生不老藥去了。”這套說辭周宇用了五六七八遍了。
“咯咯!”霏琳娜公主笑得花枝亂顫,周宇不知道自己哪說錯了,就這麼一句話能逗得她笑成這樣嗎?那公主殿下笑點也忒低了點兒吧?我要是給她講一個老大爺你烤地瓜掉我腳上了的故事,她還不得樂昏過去?
“這頑劣之子還是如此不成氣候。想他曾祖、祖父曾爲索拉西亞立下汗馬功勞,彼時何其風光英武。好端端的一個家族,到了他和他父親這兩輩家道中落、每況愈下。他終日不學無術,沉迷於聲色犬馬。怎麼對得起先祖?”公主之語以褒揚啓,以貶損終。就算傻子都明白人家的意思,那是恨鐵不成鋼、打狗先喂狗糧的意思。
好一個看上去溫婉,實則霸道的公主。周宇心裡暗自嘀咕起來,可得好生應付着。萬一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前功盡棄,他這肩上的擔子很重吶,可不要在陰溝裡翻船。
“你叫什麼名字?”公主言歸正傳。
“回稟公主,小的叫法克米。”
“嗯,把面具摘下來。”公主在聲音里加了些砝碼,很明顯在如此霸道的公主面前戴着面具是十分不恭敬、不妥當的行爲。衆人雖然意識到了,但沒人敢提醒他。
“噢、噢,對不起、對不起。小的就是一個家奴,這面具是領主大人給所有家奴打造的,告訴小的終身不能脫下。如今一看到公主如仙子下凡、鳳凰再世、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小的、小的一緊張就忘了摘了。”
“放肆!”旁邊奴婢當頭怒喝了一句,顯然是因爲大都督說的太多了,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讓你幹什麼做就是了。這就是皇家的規矩。哪有那麼多廢話來的?遠處站着的克津也爲這不知死的小子捏了把汗,你說你沒事瞎逼逼什麼?要是給你扣上一個調戲公主的帽子,你還能吃得了今兒的晚飯嗎?
“唉,算了。不知者不罪!何況只是個家奴而已!”公主又伸手撫了撫旁邊婢女,那惡女瞪了對面大都督一眼,退了下去。
“呵呵,好一個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好一張伶牙利嘴啊!”公主從椅子上下來,向前走了幾步,仔細端詳着周宇的面具。
大都督暗叫一聲不好,這懿旨還沒執行呢!連忙一把褪下面具,露出那副猙獰的面孔。長生軍面具下面的面孔都是十分恐怖的,有如鬼魅一般。薛西斯使用的窺魔術實際上是用針扎刺人面孔的幾個穴位,讓人展示出中風的面部表情,一旦重新修正針刺部位,不幾天就會恢復常態。如此做法,主要是爲了矇蔽斬殺了長生軍士兵的敵人,當他們取下面具後都會被那邪魅之容所震懾。
“嘖嘖嘖!”看到眼前一米處這個身材偉岸的家奴的容貌,霏琳娜公主幾聲嘆息。本以爲此人有些見地,又具侃侃而談、處亂不驚的本事,沒想到不僅並非相貌堂堂,簡直是醜陋至極,難堪大用。別人不知其中的玄機。現下正是霏琳娜公主用人之際,此番她親自移駕前來,督考檢查是虛、選人用人是實。
“本郡特批你可以終身戴着面具,縱使皇家面前也可免禮。”霏琳娜公主袖手一揮,周宇便把面具又戴了回去。心想你好大本事,這伊萊克城你都說了不算,還皇家?皇家你個大腦袋。
“啓稟公主殿下,您看小的這考試?”周宇連忙把話題往正事上引。再耽擱一會兒,回去食堂沒飯了。
“你說這最後一個物事是什麼?”
“呃,這是廄肥餑餑,奴隸們吃的。”
“好、好,竟然有一番見識。此物正是不少領主餵養最底層的奴隸所烹製的食物。你一個家奴,按理說也是布魯諾身邊的人,怎會有此見識?”霏琳娜奇道。
“呃,小的、小的也做過奴隸,吃過很多廄肥餑餑。”這個問題上,周宇不想撒謊,如果說自己是炊事班班長的話,有些太沒有說服力了,因爲他沒有長出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火夫的造型。
全場又一片譁然。好傢伙,居然是個奴隸?在索拉西亞大陸上,奴隸是下等人,別說與在座身份高貴的各位貴族祭司相比,就是與那些手藝人、生意人也無法平起平坐,平日裡活得跟豬狗一樣,任人宰割、買賣、處理。如今一個奴隸站在這裡參加上等人才能參與的天牧狩大賽,你說讓人如何接受?
旁邊聽着的克津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奴隸出身,如果被查出來是他修改規則讓這小子進入的複賽,那可真就是惹火燒身、吃不了兜着走了。此時此刻,他真想把自己那兩隻手剁了。唉!爲什麼拿人家東西啊?
“你不知道奴隸的規矩嗎?”霏琳娜的表情由失落轉爲略帶一些威嚴,顯然在提醒着周宇注意自己的身份。
“是這樣,公主殿下。布魯諾大人臨行之前,曾經正式赦免了麾下所有奴隸,並在雨神廟向雨神和水王漓大人雕像發誓,如違背此誓必遭天譴。依小的所見,小的現在、現在應該已是自由之身。”大都督不卑不亢地說道。
全場人目瞪口呆,奴隸還能變爲自由身?這是一輩子甚至幾輩子都烙印在骨子裡的卑微,怎麼可能說自由就自由了呢?就算是你的主人赦免了你們,但是這種做法沒有先例,能不能得到其他統治階級的認可還是個未知數。
最爲主要的他們沒有想通,憑他們的智商也不可能想到,那就是一個奴隸的赦免是否會引發連帶效應、連鎖反應,最終導致整個奴隸階層追求自由意識的甦醒。這纔是問題的關鍵!
“呃,稟告公主殿下。這個雖然沒有先例,但是布魯諾若真是赦免了手下的奴隸,恢復了他們的身份。這小子參加比賽倒是沒有什麼不合規矩。”克津大人貌似是站出來說句公道話,誰知道他心裡的算盤實際上是在給自己鋪後路。萬一這小子折了,我也可以拿出理由:我不知道啊,誰知道赦免了以後的奴隸還是不是奴隸?
“嗯,無妨。既然布魯諾世兄赦免了你們,就權當你們是三教九流無妨。”霏琳娜面露疲態,顯然折騰這一遭有些累了。對她來說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在旁人看來這話對於面前這個醜陋的面具男來說可重若千斤。公主金口玉言一出,你丫就自由了,從此再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了。
“那、那我這應該算是過關了吧?”周宇低頭看了看那塊兒廄肥餑餑,想方設法想把今天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卻總覺得少些線索。再擡頭的時候,面前還哪裡有那美麗動人的公主,就連圍觀的貴族祭司都中場休息去了。
“我說老弟啊,你可嚇死我了!”一隻熊掌拍在他的肩上,是克津老兒。
“噢,克津大人,應該沒給您丟人吧!”
“嗯,看情況應該是過了這第一關目試吧。還好有霏琳娜公主及時出現,否則你還真不見得能活着走出這帳篷。”克津明顯指的是他隱瞞自己身份的事情。
“我就奇了怪了,一個伊克萊城的公主怎麼這麼大排場?您對自己的外甥女還需要這麼客氣嗎?”周宇顯然還在疑惑衆人爲何如此蕭瑟。
“你瘋了?”克津忙餓虎撲食一般衝了上來,一把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正在打掃場地的胖頭陀和瘦頭陀,倆人一如既往地在假裝掃地機器人,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似的。
“你不要命了嗎?你不要我還要呢!”克津惡狠狠地罵道。
“有什麼問題嗎?”
“那哪裡是伊克萊城的公主?那是醉花城的公主,是索拉西亞大陸的下一代掌門人!”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