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齡感到那黑色光球上傳來無邊的壓迫之力,看到存灜臉上志得意滿的笑容,無奈地嘆了口氣。
眼看着快到十二點了,也沒了逗弄存灜的心思,沒等那黑色光球來到眼前,輕輕揮了揮手,動作輕柔地就像是揮手趕一隻磨-人的蚊子,那黑色光球卻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攻擊一般,登時就土崩瓦解,消散殆盡了。
存灜覺得不可思議,怔愣地看着不遠處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根本不知作何反應,完全被嚇傻了。
“我跟你說了,讓你趁早和我爭取一下看看,你偏不聽,非要拖延到煞氣最盛的時候。”封齡完全是一副惋惜的語氣,“可你也不想想,現在大家都是鬼,對你有利的條件難道會對我有害麼?”
狂風捲着壓抑的黑氣迎面撲來,撕破黑夜的閃電接二連三地怒吼,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怪物要破天而出一般,妖冶詭異地甚至給人一種天空已然漏了個大洞的錯覺,壓抑,沉悶。
存灜讓她說的難堪不已,偏不信邪,更是拿出看家本領,齊齊朝封齡身上招呼,但每次卻連封齡的衣角都沾不到一下。
“這樣下去也沒個意思,我要出手了。”封齡的雙眼緊緊鎖着存灜,“你可以掙扎,但我不會手軟。”
話音還沒落,存灜只覺得眼前一花,封齡的身影就沒了,心中大驚,慌忙要變身抵禦,然而,封齡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存灜甚至連眼角的觸手都沒來得及展開,封齡就閃身到了她的跟前,速度快的她根本無法想象。她甚至根本都沒看清封齡是怎麼移動的,就被封齡緊緊扼住了脖頸!
只一下,她便像一隻被掐住七寸的蛇,動都動不了!
轟隆隆!——
閃電撕破黑夜,照亮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只不過一個慌張,一個悠閒。只是一瞬間便重新歸於黑暗,驚雷隨之炸響,陡然一聲巨響,伴隨着滾滾而去的浩然之聲,震懾人心。
存灜狠狠地吞了口殘唾,驚異地望着封齡的近在咫尺的臉。叫她更爲心驚的是,封齡顯然並沒有要直接殺死她的意思,存灜心中感到前所未有地忐忑,封齡想做什麼,現在還不殺她,難道要留着她慢慢折磨?
“好歹是從我身上掉下去的,難道就還不准我留情?”封齡像是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似的,有些惋惜,卻情真意切地道,“我沒殺過人,也沒殺過鬼。我雖然恨你,可還是有點下不了手。”
存灜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似的,大聲吼道:“要殺就殺,何必假惺惺!你們封家的人都一個德行,封遺骨衣冠禽-獸,你姐姐道貌岸然,你也一樣,虛僞!”
“我知道,我替我們封家跟你說聲對不起。”封齡忽然想到一個挺有意思的事情,說道,“說到底,咱們前世也是母女,你對我難道沒有一點眷戀和懷念?”
存灜氣的眼冒金星:“去你的母女,去你的狗屁的眷戀和懷念,你稍微有點做母親的責任感,你就不該上吊!”
“要是能報仇就算了,可你不但讓人捉住了一通好虐,還連累我做了這麼多年的鎮敷童,現在更是要被人道毀滅。”存灜氣的大罵,“我懷念你?我眷戀你?我恨不得你早點死!”
封齡讓她吼愣了,忽然真的覺得存灜很可憐。
其實這些事情真的不能怪她,管靈傑也好,存灜也好,當年都是受害者,如果要說該死,那該死的應該是封遺骨,應該是她父親。
然而,如果不是前世的自己(葉凝)心有怨恨,妄圖變身惡鬼爲夫報仇,也就不會有封遺骨封印管靈傑的事,也不會有自毀靈瞳的事,更不會有存灜被捉去當鎮敷童的事。這樣看來,錯也不全在封遺骨身上。
相應的,因此事而被封印在白沈鎮的管靈傑遇到了引發此事的葉凝轉世(封齡),從而抽出自己的流鬱之魄(存灜),將自己捲入這一系列的漩渦當中,反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真真是應了那句話: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飲一喙,莫非前定!
既然是這樣,不如放下,否則,冤冤相報何時了?
經此一役,封齡全都看開了,她不打算殺存灜,但也不能就這麼放了她。存灜被當作鎮敷童在鎖煞羅盤裡養了這麼多年,心中有滔天的怨念,不然也不會一念成魔。
“我不想殺你。”封齡如實道,“但我也不能留你。”
存灜脣邊漾起一絲冷笑,她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但卻根本奈何不了她,所以只能裝作風輕雲淡毫不在乎地嘲道:“你們人類就是虛僞,如果我是你,我一定連給你吭氣的機會都沒有,定然一舉將你擊殺。”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成王敗寇,所以我一點也不怨。”存灜雙眼的瞳孔猛然變成漆黑一片,眼角的觸手也猛然炸起,“可你偏偏還要裝出一副不忍心的樣子,說出一堆根本不會遵守的屁話來噁心我,簡直有病!”
“有本事你就放我走,否則,你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遲則生變。”存灜冷笑道:“到時候,我可不會給你這麼長的時間和你談人生,談理想。”
封齡點點頭,滿不在乎地接茬道:“你說的對,這事是我不好,我錯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存灜:“……”
封齡看着存灜一臉呆愣的表情,恍然覺得是在照鏡子。讓她殺死這樣的存灜,她覺得殘忍,而且怪異。於是她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封齡的雙眼在存灜周身虛虛一掃,在她胸椎的下方,大概胃的位置,發現了一團拳頭大的黑氣,穩穩地懸在存灜的體內,隱隱發着光。
存灜一見她這樣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目的,驚目圓睜,大聲叫道:“不!——”
紫紅色的閃電一閃而過,映的存灜的臉愈發的光怪陸離,隨之而來的是驚天動地的雷聲。
封齡恍若未聞,左手併攏成手刀,抵在那團黑氣的位置,在驚雷炸起的同時猛然將手掌推向了存灜的腹中!
存灜全黑的眼睛瞪得老大,目眥欲裂,而在封齡拖住那團黑氣的同時緩緩變回了正常人的黑白分明,眼角的妖紋也慢慢隱去了。
封齡望着她因驚怒而緊繃的側臉,無聲地嘆了口氣,拖住那顆玻璃球大小的玉石狀物,繼而一舉將手從存灜的腹中抽了出來。
存灜渾身一震,站立不穩地向下倒去,封齡扶住了她。
閃電再一次照亮了她的臉,臉上是前所未有的乾淨、清秀,她死死地瞪着眼睛,雙手緊緊地抓着封齡的衣袖,力道大的像是要扣緊封齡肉裡,她大張着嘴,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音。
肉眼可見的黑色濃霧從她身上往外散,像是要燒着了似的,她倉皇地張大嘴,五指用力地抓撓封齡的胳膊,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沒來得及說出口,chua的一下,化成了灰燼。被呼嘯的狂風一吹,四下飛散,無處可尋。
封齡緊緊握着拳頭,感覺腿有點發軟,半晌,她站起身來四下張望一陣,而後低頭看安靜躺在自己手心裡的那塊玻璃球大小的黑玉,嘆了口長長的氣。
“你這是在可憐我麼?”有個聲音刁蠻地說着,“摧毀我的魔體,卻不驅散我的魂魄,封齡,你這是在侮辱我!”
封齡緊緊捏着手中那枚黑玉,笑道:“你是我的仇人啊,我侮辱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存灜:“……”
“好了,事情總算解決了,你走吧,估計等會鬼差就該來了。”封齡道,“到地府好好表現,說不定能投胎,各自保重吧。”
封齡轉身離開,存灜飄在她身後,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又狠狠地握緊,最後還是鬆開了。
然而,就在她轉身要飄走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哪裡橫飛過來一根鐵鏈,緊緊繞在了她的脖頸上,存灜周身一痛,登時便覺得魂魄足有千鈞重,再也飛不起來,狼狽地摔在了地上。接着,那鐵鏈猛然一收緊,存灜連驚叫都來不及,便被扯向了鐵鏈的方向。
封齡還未察覺到不對,正快步朝人工樹林外走,可就在她要踏出人工樹林之時,竟也同存灜一樣,猛然被一隻鐵鏈繞住了脖頸往後拖去!
“孽畜!”身後響起一聲凌厲的問責,“鬼差大爺在此,還往哪裡逃?”
封齡被那鐵鏈鎖住脖頸,竟像是打了麻醉一般,動都動不了,直直往後摔去,一聽身後的爆喝,才驚覺這次是真的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