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規則(3)

蘇鈺臉上寫着無動於衷:“我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不知道——你聽起來像是在和我玩遊戲,”

“你覺得我想玩什麼遊戲呢?”

“你明明知道我爲什麼會在神仙島,”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我“唰”地站起來:“算了,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對不起,我沒聽清你的話,”她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神仙島,”

她眉尖微微蹙起:“你這是生氣了?”

“沒有,我只是要離開,”

“是因爲我說錯話了?”

“不是,”

“既然如此,那爲什麼——”

我迅速插言:“交談到此結束,謝謝你的時間,再見。”

我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蘇鈺一句話就攔住了我。

“容蓉……我的話還沒說完,”

我轉身。

終於,她的目光不偏不倚,直接和我對視。她手裡拿着一疊稿紙,嘴角微彎,臉上是巨大的淘氣笑容。

“哈哈,唬住你了,”

見我還是一幅零點溫度的表情,她又說:“希望你對我沒有太惱怒,”

“在你讓我等了五天之後……”

她站起來,打斷我:“你完全有理由不高興,的確,我讓你等了好幾天——爲此,我向你道歉,不過,既然我們是合作伙伴,無傷大雅的玩鬧一下,你不會這麼當真吧?”

我怎能不當真?

“你說……我們是合作伙伴?”

“至少我是這麼認爲,”她晃了晃手裡的稿子:“就個人的觀點,我很喜歡這個劇本,我想把它拍出來,”

“真的?”我說,力圖保持聲音平穩。

“我已經看了你修改過的版本,我喜歡你的認真和嚴謹,這是一個關於背叛的愛情故事,雖然是很普通的生活故事,但你對被拋棄者歪曲和變態的心理揭露非常現實,”

歪曲和變態?她的理解實在新鮮,我怎麼就看不出這劇本里有這麼深刻的東西?不過,在這個行業混到今天,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導演非常熱情地談論你的劇本,不管他說什麼,你只需要表現出“於我心有慼慼焉”的贊成,即使他說的全是垃圾。

“當然,”我說:“這個故事本來就是寫實性的……”

“不錯,我就喜歡現實的東西,”她說:“尤其是女主被拋棄後一系列的報復行爲,相當寫實,”

“呃,”我愣了愣:“其實也就是——”

“我甚至已經有了男女主角的人選……”

接下來十分鐘,她滔滔不絕——某某適合演某某個角色,選景準備選在何處,攝影棚要用哪裡的,影片預算和宣傳……等等。儘管我對她的某些想法並不贊成,可我只是一個小編劇,有什麼資格左右她如何揮霍自己的錢,而且我很清楚記得孟逸說過的話:

“……如果蘇鈺真把這個劇本拍成電影,你會大賺一筆,你需要做出一點妥協……”

於是我三緘其口。實際上,我很快就爲她的熱忱感到幾分暈頭轉向,似乎我寫的不只是一個愛情故事,也是一個具有旅程碑意義的劇本。宣恆是對的,當蘇鈺想要什麼,她會全身心的追求,直到她擁有,當然我也記得他說過,一旦她得到了,她就會失去興趣。

雖然我對她剛開始的作弄行爲依舊感到一頭霧水,不過我決定接受她的道歉。

“恐怕這是我的一個惡習,”她解釋:“初次見面,我喜歡給人一些錯誤印象……就是想看看別人如何反應,”

“那我的反應……你覺得如何?”

“夠得上優秀。宣恆從不刻意奉承任何人,但他一直說你很有才華,謝謝你陪他度過這幾天,他一直就想認識你,算得上是你的粉絲,能和你這麼近距離的交談暢飲,我相信他一定很高興。”

何止交談暢飲,甚至還和我玩酒後擁吻的遊戲?

蘇鈺的表情沒有泄露任何蛛絲馬跡,我實在揣摩不透她此刻的心思,我只能安慰自己——他們夫妻分居已久,她背地裡只怕養了好幾個小情人,所以,就算知道宣恆和我酒醉失態,又能怎樣?

爲了阻止她繼續討論我和宣恆的獨處時光,我馬上轉移話題。

“謝謝你讓我認識了三池崇史,”我說:“他導演的那個片子……也許是我看過的最恐怖影片,印象深刻,想忘記只怕都很難,”

“我個人非常欣賞他的表現手法,幾乎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影片了,”

“呃……”這話有點太誇張了。

“知道爲什麼我這麼喜歡這個片子?因爲真實,整個虐待過程展示得淋漓盡致,你會懷疑自己

不是在看電影,而是在親身體驗,”

她給我灌輸了自己的一大套理論和想法,我聽得迷迷糊糊,最後問了一句:“可是,這一切和我……我們的電影有什麼關係?”

她看着我,微笑了——似乎是皮膚專家找到了最新抗衰老秘訣,就等着這一刻把真相展示天下——她笑得很自滿。

“比方說……這只是一個建議,不過我希望你非常認真地思考……如果我們故事裡的女主被拋棄後,爲了報復,做出了一些極端的事情,比如,她把前男友和他喜歡的女人幽禁起來,讓他親眼看她和狗交配……”

我在想:難怪她欣賞《切膚之愛》,果然是蒼蠅喜歡叮臭蛋。

她忽視我臉上的呆滯表情,繼續高談闊論,甚至談到了非常細節的安排和想法,最後她停頓下來,滿臉笑容,問:“你覺得怎麼樣?”

我喉嚨輕輕滾動——別眨眼,小心措辭,千萬不要瞎說,既然參加了這個遊戲,就得遵守她的遊戲規則。

“嗯,情節很激烈,應該有賣點,問題是,這片子拍出來,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審覈?”

“這有什麼關係嗎?”她語氣生硬。

“當然有。如果通過不了,就沒辦法在電影院上映……所以這個影片首先應該能在大衆媒體前播放,有觀衆能夠認同的思想和主題,比如,過程可以黑暗,結局必須是揚善懲惡……”

“你是說,女主最後應該死掉?”

“不一定死掉,被抓就可以……而且女配和男主至少有一個要生還,還有虐待情節也不能過度……”

我一口氣說完。她長久的沉默了,最後她終於啓齒。

“我一點都不喜歡,”

“說實話,我個人也覺得很落俗套,可是這個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

“如果你想讓這個影片賺錢,就必須遵循電影市場一些基本規律,否則一旦審覈不過關,根本無法上映,”

“你不必擔心,我自然有辦法讓影片通過審覈,”她不耐煩的擺手。

這是天大的實話,她有的是錢,買通整個審覈局足足有餘,她可以閉門造車,完全不管外界是否需要她的產品。

“要知道,你想拍的那種片子,估計只能在德國的柏林或者日本的東京上映,那裡生活壓力巨大,自殺率也相當高,”

她臉色猛然一沉:“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