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黎書清擡手撫了撫額頭,苦笑道:“有勞曹公公你爲我傷神了,你在前邊帶路,我這就跟你去宮裡一趟。”
曹公公聽罷,弓着身子行了個禮,扯着尖尖的嗓子道:“奴才這就爲小王爺您帶路。”然後側過身子來,讓開道。
黎書清點了點頭,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看着站在自己身後沉默地低着頭的月色,道:“對了,月色,我想起來我要看幾本書查一些東西,書架上的書放的太多了,不如你先幫我找出來放在桌上吧,這樣我回來就可以不用翻找直接看了。你先隨我進書房,我寫下書單給你。”
“是,公子。”月色恭謹地點了點頭,雙手疊放着放在右腰處,矮了一下身子。
“曹公公,真是抱歉,勞煩你再等我一會兒了。”黎書清隨即轉回身來看着站在一旁已經準備好要走的曹公公,面帶歉意道。
曹公公聽黎書清這麼一說,語氣中滿是客氣,這對他亦是很受用的,他本就不是那種趾高氣揚的人,更何況黎書清是小王爺,身份高了他一大截。他開口讓他等一會兒,他這個做奴才的哪敢說個不字,難能可貴的是,黎書清還紆尊降貴地用了“勞煩”一詞,他自然是心中暗爽都來不及了。
現在的這些年輕的王公子弟們吶,一個個的都是仗着自己身份尊貴就對他們這些做奴才的頤指氣使,別說是尊重了,輕賤都還來不及了。而這位端沐王府的小王爺倒真真是與一干的王公貴胄們不同,身上所攜帶的氣質是那麼地平易近人,言行舉止溫柔得像是初春融化冰雪的清風,對他們這些奴才也都是客客氣氣,臉上帶着溫文的笑。
“不打緊不打緊,小王爺您先將事情吩咐好了,咱家就在門口等着。”曹公公也幾乎是立馬地回道,面白無鬚的臉上也是綻着笑。
黎書清報以一笑,然後擡手推開了書房的門,擡步向裡邊走去。月色也是立即就跟上了黎書清的腳步,往書房裡邊走。當她側過身走的時候,經過了曹公公的身邊,通過眼角的餘光,她注意到那個曹公公很認真的看了她幾眼,那雙眯縫着的眼睛閃着精明的光,直直地刺向她,像是要從她身上刺探出什麼東西來。
心中驀地一凜,但是卻並不爲此感到慌亂,月色收回眼角餘光,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地跨過書房的門檻,走進了書房內。
這個叫作“月色”的丫頭,身上的氣質倒是穩重得很,倒真真與眼下的那些普通丫鬟不同。能夠待在向來不需要婢女服侍的小王爺身邊,必然是極受小王爺的青睞的了。只是看她外貌平凡得可以,除了氣質穩重之外,不知道還有什麼特質在?
待到月色跟着黎書清走進了書房內,曹公公才停住打量月色的目光,將目光投到院子裡邊一棵高大的樹上。
也怪不得瑤華公主她這般氣惱了——
小王爺又是這般溫潤如玉如九重天仙的人物——
唉,兒女情長這種事兒啊,真真是讓人苦惱萬分……
曹公公不覺地低聲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爲黎書清這樣的九重天仙被桑梓瑤這樣的刁蠻公主糾纏上哀嘆,還是爲了桑梓瑤一番柔情怕是要白白付出而感到同情萬分。
書房裡邊——
黎書清一徑地走到書桌旁邊,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取下筆架上的筆,月色忙來到桌邊研起墨來。不一會兒,硯臺裡邊的墨都磨開了。黎書清從書桌的一角取來一張透白的宣紙,蘸了蘸墨,在上邊寫了開來,記下自己需要看的書的書名。
不一會兒,宣紙上就寫下了一疊的書名。黎書清仔細地看了看,擱下手中的筆,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着一旁的月色道:“就是這些,你在這裡找吧,找完了之後就回自己的房中休息,還有——這書房裡邊的書你有感興趣的,不妨拿去讀。”
“是,公子。”月色點了點頭,沉靜地道。
黎書清看了她一眼,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忍住了沒說。他拐過桌子要向門口走去,但是走了一半又覺得還是說出口比較好,於是又折了回來,月色正拿起了書桌上邊的書單子看,就見到黎書清又折回來站到了她的面前。
黎書清雖說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但是身量卻是很高,足足比月色高了有一個頭。他這麼突然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月色顯然是被嚇了一跳,但是臉上依舊是雷打不動的平靜。
“今日太皇太后召我進宮,想來必定是因爲瑤華的事。早上在花園裡的一番爭執,我也不清楚有多少內容傳到了太后的耳中。月色,你不用擔心,我會護你周全,盡我一切力量。”說罷,也不等月色有所反應,就轉過身去向門外走。
“曹公公,我們走吧。”
“是,小王爺請。”
門外傳來黎書清和曹公公對話,然後就是逐漸微弱下去的腳步聲。
月色怔愣地看着門口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來,有點暖暖的,又有點酸酸的,這種情緒很是陌生,陌生到令她感到慌張。
她慌亂地將頭低下,房中並沒有什麼人在——除了她,但是她還是做了這個躲避的動作。手中攥着那張寫着清雋字跡的書單子,五個手指頭擰成了白玉小結。
待到她好不容易將這股莫名的情緒給掩下去,她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要做的事情,深深地吁了兩口氣,月色將目光投到手中的書單子上。
《北黎弘光至清嘉詩經著述考》、《三朝聖諭錄》、《上古音律考》、《佳府詩集》、《易學本義附錄纂疏》、《南府音韻》一共有六本,內容各不相同,都屬經史類,好些書都很深奧,一般不是專門在這方面做研究的人事很少會去看的,而且研究這些的一般都是些上了年歲的大學士。
而這些都是身在尚書閣的年紀尚輕的黎書清平日裡需要看的書。聽說,尚書閣裡的大學士大多都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兩鬢斑白者比比皆是,除了黎書清以外,最年輕的也剛到四十不惑的年齡。可以想象,在尚書閣一大堆的人中間,才二十出頭的黎書清必然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