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這樣的回答，黎越辰笑得更開懷了：“滿意就好滿意就好，幸虧書清是個溫潤如玉的人，若是換成某個陰沉沉的傢伙，可不曉得他會怎樣埋汰朕呢……”後面的這句話他是放低了音量講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
黎書清臉上的笑容依然清雅得如春日梨花一般。
“在這裡待了那麼長時間，正事差不多都要忘了。”黎越辰的表情一瞬間又恢復到難得的一本正經，揹着手邁步繞過黎書清，“書清，你跟朕來一趟御書房，朕有要事相商。”
“臣遵旨。”黎書清拱手回道，轉身跟在了黎越辰的後頭。
“皇上起駕回宮——”隨行來的太監總管尖聲喊道，朝華殿內一干太監宮女們的恭送聲音被黎越辰和黎書清他們給甩在了身後……
黎書清坐在椅子上這麼閉目養神了半天，總算是恢復了一點兒精神和元氣，他慢悠悠地睜開雙眸，神色雖仍顯倦怠，但是比剛剛進書房的時候要好多了。
他的目光在忙碌的月色身上膠着了片刻，緩緩地啓開脣瓣喚道：“月色……”
正忙着做最後的打掃工作的月色聽到這麼一聲叫喚，立馬就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轉身來到書案前，微微垂首道：“公子有何吩咐？”
黎書清正了正自己的坐姿，右手擡起到書案上，手指有意無意地在上面輕輕地扣了起來。他沒有立刻就給她回覆，而是將目光鎖在她的臉上看了半天，表情顯得有些諱莫如深，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好半天，他纔開口道：“月色，你可願與我一同出門？”
“什麼？”聽到這話，月色詫異不已地擡起了頭，看着黎書清，不由自主地開口反問道。一開口，又意識到自己這條件反射性的反問有些失當，遂又道：“月色僭越了，公子莫怪。”
“無妨。”黎書清笑了，甚至是笑得有些開心，臉上的那抹倦怠之色也被這笑容給沖淡了。月色的守禮自持是他所欣賞的，但是，他又覺得她太過於拘謹了，偶爾像這樣小小的“失態”一下，倒是顯得可愛多了。才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家，模樣清清秀秀的，整天寒着張臉實在是太浪費這青春韶光了。
這笑容落到月色眼中，卻讓她顯得更加窘迫，面上倒是平靜得很。
“今日我到宮中去，將瑤華那件事處理了，之後皇上又找我給我派了件任務。”黎書清開始說明自己的邀月色一同出門的原因。
“前幾個月我去了一趟睦州採風，帶回來很多的民間詩歌繪畫作品，皇上見了很是欣喜，下令錦書局編印成書。皇上有意將北黎國內衆多不曾傳達到京城內的民間文化蒐集起來，這一方面有助於記錄北黎文化，另一方面也能更好地促進對北黎文化的傳播，向周邊諸國顯揚我北黎之風。所以，這次皇上特意派遣我去江南採風。江南那邊人傑地靈，文人騷客衆多，文采斐然，且有些特殊的風俗習慣與京城有異，我早已嚮往之，本打算明年開春前去的，哪知皇上現今先派下了這任務。”
黎書清停下手指敲擊桌面的動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月色：“出外採風這種事情，我也做過很多次了，這一次皇上派的採風任務我應承了下來，一方面是聖命難違，另一方面不瞞你說，今日在宮中和瑤華那邊的事情還是沒有處理得很徹底，我正好可以趁此機會避一避她。而我要帶上你出門，也是出於兩方面的考量，第一，這次的採風工作量遠遠要多於前幾次，有你在一旁處理我的飲食起居，我能稍微輕鬆一些。第二，瑤華這件事情還沒完，我如果出門，讓你留在府內，我怕瑤華她還會找上門來，若是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傷害你的話，我會很過意不去，畢竟這都是我的錯，與你無關……”
月色一直聽着黎書清口中所說的話，心中一方面感激他爲她着想的心意，另一方面卻也是有些遲疑。
“月色，你可願與我一同出門？”黎書清再次重複這句話，向月色詢問道，“看着我給我回答。”
月色聞言，重又擡起了頭，目光對上黎書清真摯的雙眸，心沉了沉。她張了張口，卻是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
眼角的餘光都落在了他身後的那大排的書架上，那上面是她進府當丫鬟的目的，那上面也許有救她的那一根稻草，僅僅一步之遙，也許她就能達到她的目的，從此留在府內繼續當丫鬟或是改頭換面去外面重新生存都可以由她樂意。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讓她跟他一同出門去，那麼她就要眼睜睜地喪失這眼前達成目的的機會嗎？說實話，這個時候，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
於情，她可以回絕他，大好機會放在眼前，她怎能讓它白白溜走；
於理，她不能回絕他，自己是他的丫鬟，對於主子的要求她這個做婢女的應該遵命，更何況，他也是爲她着想。
現下里，月色陷入了這兩難的局面。
黎書清看着月色這一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模樣，嘴角勾了勾，道：“看來我這是給你出了個難題了。”身子重重地往椅背靠了上去，“罷了罷了，你也無須這般傷神，我也只是問問你的意見，若是你不願意的話，那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只是，我不在府中的這段時間，你要萬般小心……”
“月色，我說過的，我從不願逼你……”末了，黎書清彷彿嘆氣般地說道。
月色的身體微微一震，這句話聽在耳中是如此地熟悉。
那一次，她受桑梓瑤懲罰，醒來之後滿以爲自己會被趕出府，以爲他會質問她關於她身體狀況的事情，他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問她任何事情，並且用再溫柔不過的語氣對她說——
月色，你真的是個謎……你身上有很多的疑團，老實說，我很想知道你的那些秘密。但是我又不願逼你，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夠自願地將這些事情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