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回到自己的房中已經是很晚的了,來到內室準備歇息的時候,就見到穿着一身中衣的鈴蘭滿臉寫着心情不好的樣子坐在自己的牀邊,看到她走進來以後,更是拿着那雙猶帶着氣憤的雙目對着她瞧。
“你氣還沒消麼?”一邊問着,月色兀自向自己的牀鋪走去。
“消氣?我這氣怎麼可能消得了呢?”月色這話一說出口,鈴蘭那從月色剛一進門就想要衝出口的話就再也憋不住了,她騰地一聲從牀畔站了起來:“我可沒有你那麼大的度量,別人說什麼都能夠不放在心上的。紫菡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沒有搭對,盡將屎盆子往你頭上扣;我呢,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想到這裡,她還生起月色的氣來了。
月色明白鈴蘭心中有些怨她了,她不得不從自己牀邊又走到鈴蘭旁邊,擡手拍了拍她的肩,然後將她按了下去,自己也坐在了她的牀畔上。
“你還有什麼怨氣,這會兒都發了吧,我聽着。”
面對如此溫言溫語心平氣和的月色,鈴蘭反而發不了脾氣了,可是還是有一些遺留的肝火在,她又不是那種憋得住的性子,乾脆就將今晚上還沒發泄完的那一些一股腦兒全給傾*來:“你剛說出話將紫菡給哽住了的時候,我心情還是不錯的。你跟着李總管出去之後,我後來去打聽過了,你好像沒受到他的什麼責罰,這一點我是放下心來了。可是後來在王妃房中的時候,我還是不得不對着紫菡那張討厭的臉。再後來吧,我稍微冷靜下來了一些以後,就越來越覺得不是滋味,你知不知道你攔住我之前,我在心裡是怎麼下的賭注啊——”鈴蘭一把抓住月色的手,緊緊地抓着:“我當時想的是,我要是不撕爛她的那張嘴,我就要將我的名字倒着寫了!”
原本看着鈴蘭那凝重的臉色,以爲會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的月色聽到這最後的一句話,頓時啞然失笑,肩膀還不由地顫了起來。
看到月色臉上的笑容,鈴蘭一開始覺得新鮮,然後又開始氣急了起來:“你還笑,我說的事情那麼嚴重,你竟然還笑!”甩開月色的手,鈴蘭賭氣般地別過了身子。
月色笑着搖了搖頭,看着鈴蘭的後腦勺,聲調中帶着一絲笑意:“鈴蘭你忘了麼?你是不會寫字的。莫非我記錯了,你會寫你自己的名字麼?”
像是當頭一棒,鈴蘭的身子一僵,然後慢慢地轉了過來。
“誒?”腦袋歪向一側,鈴蘭的表情有些迷茫,緊接着開始變得正常,最後還出現了笑意:“對哦,我不會寫自己的名字誒。”
月色對着她很認真地點了兩下頭,表示認同。
既然她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了,那麼這個打賭本來就不能成立了嘛。那還好,她還不算是很丟臉了。
鈴蘭這麼想着,可是漸漸地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最終,她想明白到底有什麼問題了。她一臉正經地看着月色,嗔道:“月色你嘲笑我不會寫字。”
“我沒有。”月色笑着搖頭否定。
“你有。”鈴蘭很篤定地道。看看,那臉上明明還有笑來着,分明就是嘲笑她嘛。
“好,我有。”月色就索性順着她的意思說了。
“呃……”這一下,鈴蘭反而又覺得自己沒得着什麼好了。算了,她總是說不過月色。
“既然你承認了,那麼你就要賠償我,你要教我寫字,從教我寫我的名字開始。”鈴蘭開始耍起賴來,順便給自己找個習字師父。
“好。”月色也順着她的意同意了。
“那就好,既然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睡吧睡吧,我要先睡了。”鈴蘭說着,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月色幫她掖了掖被角,然後向自己牀鋪走去。
收拾好一切,躺在自己的牀上,像先前好幾次一樣,月色又睡不着了,只能是睜大了眼睛盯着牀頂瞧。
今夜在“芳滿庭”中那件事在此刻想來還是讓她覺得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在她說了那些話之後,黎書清沒有再說什麼了,只是沉默了好半天,同時以一種讓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
你說是如此,那便是如此吧。
這之後又是好長時間的冷寂,他才向隨園那邊走去。她也跟了上去。
今晚在隨園的書房中,黎書清顯得異常沉默,一言不發地在那兒看書,而她則是在一旁站着,及時給那書案上的油燈添了一回油。
直到離開書房之前,他纔對她說了一句:“回去吧。”
想起來,他今晚在書房待了一個半時辰,手中捧着的那本書好像只翻了一頁……
至於紫菡那檔子事兒,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歸結起來,也就是一個字——“情”字而已,很明顯地,紫菡是中意黎書清纔對她起了嫉妒之心。
這麼躺在牀上東想西想的,先前在廚房所在的院門外時的情景又再次浮現在腦海,與此同時,當時心中出現的怪異與驚懼此刻又升上心房。
月色覺得心口又開始疼了起來,放在被子下的手移到心口處,緊緊地按壓着那一小塊地方。
她的腦海中還是有疑問的。
以前一直待在那個人身邊,她要凡事都是小心之至才能夠保得自己安全。自己的警覺性以及靈敏度向來都高,尤其是武功盡失之後,她更是對周邊的萬事都保持着警覺。
十四夜在屋頂上的足音,她能夠覺察得到。然而今日,黎書清躲在那樹叢裡,她卻是一點也沒有覺察到,直到李總管開口了之後,她才意識到這一點。
明明,黎書清只是個不會武功的文弱男子,爲什麼她沒有事先就覺察到他在那裡?莫非是她的靈敏度開始漸漸下降了麼?
若是靈敏度下降,又是由於什麼原因?是因爲她身體的緣故,還是今日的衝突在她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影響到了她的緣故?抑或是跟她的靈敏度無關,而是黎書清他……
月色越想越覺得心驚。相比較起來,她倒寧願承認是因爲她的心情受到了紫菡的話的影響。
可事到如今,想這些還有意義麼?月色放開了按在心口的手,睜大了的眼睛緩緩地闔上,極力地去讓自己冷靜下來。
等到好不容易纔完全平復下來以後,她才深覺自己剛剛行爲的愚蠢。
黑暗中,沒人能看到她的嘴角有些微翹,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並不是微笑而是對自己的嘲笑。
人果然不能多想,越多想會向瞎想的方向偏過去,結果只是讓自己更加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