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公子出手相助。”馬車開始走動，月色亦是忙不迭地收回抵在黎書清胸膛上的手，身子退後坐到了右側的那個位子上。同時擡起左手在身上拍了拍，整了整因爲剛剛那個小事故而有些凌亂了的衣服。
黎書清則是看着看了看自己空着的雙手，然後緩緩地合起手掌，指尖觸着溫熱的掌心。幽深的目光在月色身上掃了一下後再次收了回來。合上那雙眸子，繼續小憩。
月色整理好了衣服，將兩隻手端端正正地擺在了膝蓋上，目光探視了一下閉着眼睛一臉平和的黎書清又放回到自己的手上。
車子在穩穩地向前行着。月色側過頭向門簾的方向看去。那個駕車的僕人會將他們送到江南，然後會自行回京城，而他們到了江南之後就是要開始工作了。採風這項工作，需要深入到各種地方，不僅是在繁華的城內，還要走訪鄉鎮，上到有人煙的崇山峻嶺，下到田埂阡陌。是以馬車這工具有時候會不經用不方便。
黎書清昨日晚上在介紹了採風的具體內容後，又說了今後大致的行路方式，到了江南以後，一般就是坐船、騎馬和步行了。受這些個行路方式的影響，他們帶出門的行李並不多，除了各人必要的兩三套衣服換穿、一小袋點心和足夠的銀票，他們就再沒帶其他的物件了。至於路上的乾糧之類的，到了休息的城鎮以後可以再採辦。
“月色……”月色正呆看着晃動的門簾遐想着，耳聽得黎書清出聲叫她，立馬轉過頭來看着他回道：“是，公子有何吩咐？”
黎書清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看着月色道：“沒什麼吩咐，只是到下一個停靠的地方還是有一段路程的，這一段時間內什麼話都不說，倒覺得太安靜了一些。我就想着將之後的安排再說得稍微詳細一些。你仔細聽着罷。”
“是，公子請說。”月色側過了身子對着黎書清，集中了精神聽他接下來的話。
“我們這次下江南，初步定下來要去的幾個地方是明州、桓州、庚州、緱城、胤城這五處以及其周邊的一些小鄉鎮，包括……”黎書清開始侃侃而談，月色在旁一直仔細地聽着，將他口中所說的那些地名全部牢牢地記在心中。她端詳着黎書清在說這些內容時的神情，跟平時在書房中看書時一般認真。
他微微低着頭，那用紫金冠高高束起的發從臉側垂落，如一塊光亮的黑鍛，搭在肩上。前額有幾綹碎髮跳脫出來，蓋過那即將飛入鬢角的泛着柔柔漣漪的長眉，與那上翹的濃密的睫毛相接。微顫的睫毛下，黑玉般的雙眼散發着濃濃的暖意，又帶着極度的專注。俊挺的鼻樑下，如桃花般綻放的雙脣勾出半月形的弧度，脣色緋然，平日裡不管是輕笑時還是靜默時，都若鴻羽飄落能柔化旁人心扉，現下里頻繁翕張，吐出源源話語，亦是保持着那份柔和。
今天他一反往常總是一襲白衣若清蓮濯濯雅人深致的模樣的穿戴，而是穿上了一襲品月色銀細花紋底錦服，精緻的蓮花紋在衣邊處若隱若現悄然綻放。想來是因爲白衣易髒，而要去鄉野間採風穿白衣多有不便才換上了其他不易顯髒的顏色的衣服。
“雖然要去的地方很多，但是指不定有沒有我要蒐集的東西，所以，我們估計要花上四個月的時間。你聽清楚了麼？”黎書清將那些前幾日查出來並定下來的地點的名字一一說了出來，說完以後，想到自己剛剛一直連續不斷地說着也沒有停下來過，生怕月色記得慌亂，遂向她問道。
月色收斂了一下自己剛剛那稍微顯得有些肆無忌憚的端詳的目光，點了點頭回道：“都聽清楚了，記下了。”剛纔雖然看他看得有短暫的失神，但是他講的內容還是都聽進去了的。也多虧她記性還是不錯的，他口中細數的那些地名也印在了腦海裡邊。
“月色，讓你一個女孩子隨我一起去做這樣吃力的事情，還真的是麻煩你了。”興許是這會兒又沒什麼話可講了，而長路漫漫還得有好幾個時辰的時間要一直這麼待在車上，黎書清腦海中翻騰來翻騰去的，倒又想起最初自己提出讓她跟自己一起出門時，月色那起先有些困擾到神態，雖然她當時並沒說有什麼困擾的，但是他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自己提出的要求着實是有些讓她爲難的了。於是，既沒什麼話可說，他就又提起了這回事來。
月色見他又說起這事情，還滿臉愧色的，心中爲他的那份照顧所打動。但是又不好表現出來，只是很平靜地回道：“公子真的不必這樣說，月色並不覺得麻煩。在進王府之前，月色也只是鄉間的普通丫頭，也做過許多的重活，所以跟隨公子採風也不算是吃力的工作。而且，我也沒有去過江南，不瞞公子，我對江南之地早已嚮往之。能夠隨着公子去江南，看到那迷人的桃紅柳綠的江南之景，看到那澄澈的千江之水，欣賞感受到那獨特的江南風情，也算是實現了我心中的一個長久的江南夢。”
耳聽得她話中實是真情實意，但是眼看去，她又是一臉拘謹的模樣，黎書清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煩惱，只是回道：“你既然如此說，那我便放下心來了，以後也不再提起這事了。”然後又岔開了話題談笑道：“只是這路程還很遠，大半時間要窩在這馬車上，怕是要憋着你了。”說着，臉上就出現了打趣的笑容來。
不知道爲什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着黎書清的笑容，她總是會覺得自己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會漸漸地舒緩下來，也會覺得輕鬆了許多。既是放寬了心，黎書清又向來沒有將她當成是丫鬟來看待，又難得地跑到了外邊來，一股舒暢之感油然而生，月色原本覺得兩人相處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邊會覺得有點拘束，更是由於容易想起前夜的事情而心跳失常，但是現在倒是放開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