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並不知道,因爲鴻鳴書院那位女院士的一句話,他於本場考試成績的評定,出現了一絲轉機。
他更沒想到的是,在很多時候,還當真是應了那句古話,塞翁失馬,又焉知非福?
可是那所謂的複審,要等到州考結束之後才能進行,而此刻位於第二場榜首的那個名字,已經從另一位白衣院官的口中,對外公佈了。
這一結果,頓時讓考場外的人羣再度陷入了瘋狂當中。
蘇聖才的榜首之名,竟然被那燕國人給搶了去?
這怎麼可能!
難道那柴南竟作出了驚聖之作嗎!
與《文以載道》的發榜不同,州考每一場的榜首隻有一個名字,卻沒有其他詳盡的說明,所以此時衆人根本不知道,柴南只是寫了一篇窺形之文,便輕輕鬆鬆從蘇文的口袋中,拿走了榜首的名號。
但這並不妨礙衆人的一片譁然之意。
原來所有人都猜錯了,本屆衛國徽州府的州考,纔是真正的一波三折,充滿了無窮的變數和意外啊!
也不知道那些各大賭坊的老闆,此時是不是連腸子都悔青了,若是敢大膽一些,開出第二場的單場賭盤,哪怕蘇文的賠率再小,恐怕也有無數豪客趨之若鶩,等到此時開榜,莊家絕對已經賺了個盆滿鉢滿了!
可是,這樣的結果,又有幾人能夠想到呢?
蘇文於第二場未獲榜首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各國各府之中,頓時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震撼。又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於徽州府兩百里外的一處駐營內,小侯爺徐軻是除了現場一應民衆之外。最先收到消息的。
他只說了一句話:“如此,便有意思了。”
隨即。徐妄的身影便與徐軻的數十名親衛一齊從駐營中悄然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麼。
書院於半月之前發聲,警告所有人不得在州考之前驚擾蘇文,那麼等到州考結束之後,若是蘇文不幸落榜,註定無法拜入書院,那麼,書院還會對其繼續提供庇護嗎?林花居的長夜還有半聖相守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但總有人得去試一試……
蘇文此時纔剛剛用完了晚飯,根本來不及考慮因爲自己的失手落榜,將會在考場外引起何等的軒然大波,又將會有什麼樣的危險在前方等待着他。
他只是安靜地將自己手中的食盒放回到籃子中,然後開始靜靜地思考,先前沐夕對他所說的那兩個字,如果是真的,他該如何來應變?
不得不感嘆蘇文的心理承受能力實在是足夠強硬,僅僅是一頓飯的功夫。便已經徹底將上一場發揮失利的負面情緒盡數拋開了。
當然,在這其中,沐夕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
是沐夕的那兩個字,讓蘇文看到了翻盤的希望。
即便此時場內的考生還不知道前兩場的榜首是何人。很多人都在猜測詩詞之考沐夕獲勝的機率較大,而蘇文則是板上釘釘的第二場榜首。
唯有蘇文心知肚明,情況與衆人的推斷。很可能恰恰相反!
第一場的詩詞背誦,蘇文幾乎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拿到頭名。但卻偏偏在他最爲擅長的文章之考中栽了跟頭,所以對蘇文來說。想要爭奪最後綜合成績的榜首,他是已經沒有希望了,不過入甲榜拜書院,卻還存有最後的一線生機。
那便是最後一場時論之考!
“鐺……”
一聲清脆的鐘聲,將蘇文從沉思拉回到了現實當中,這同樣也代表着,本屆州考的最後一場,即將開始了。
對蘇文來說,成敗,便在此一舉!
衆考生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很快便有白衣院官爲其發放答卷,蘇文看着眼前那一片空白的紙頁,並沒有即刻開始動筆,而是於腦中再度迴響起了沐夕的聲音。
只有兩個字:內戰。
首先蘇文需要從沐夕這兩個字當中明白,何爲內,何爲外?
徽州府算不算內?涼州府和壁州府算不算外?那麼所謂內戰,是否是說衛國各州之間即將發生戰亂?
想要了解這個問題,蘇文便必須先要知道,州考的試題,是由誰出的,最後的時論部分,又是由誰負責評卷。
所幸,蘇文爲了更瞭解這個世界,也爲了更好的備戰州考,他讀了很多的書,其中在一本名爲《徽州府志》的書籍上,便提到了州考的由來以及傳統,包括會於兩場考試中間公佈前一場考試的榜首這樣的規則,蘇文早在來此之前便知道了。
而文中曾詳細地說明過,州考的試題乃是十國統一命題的,最後的時論評分,則是交由四國各州府交叉審評。
所以說,沐夕口中的內戰,絕對不是指的州與州之間的戰爭,而是國與國之間的交鋒!
所謂之內,便是人族之內部,而與之相對的外,便是人族之外的妖族!
經過沐夕這番提醒,蘇文便立刻回想到了州考第一場的時候所出現的不同尋常之處,當時的他便已經察覺,這一屆州考中的詩詞填寫,邊塞詩的比例也佔得太多了一些,而且大多是具有反戰情結的邊塞詩,爲何?
此時蘇文終於得出了答案,便是出題人在向考生隱隱灌輸一個思想,與妖族的連綿大戰,已經讓出徵的將士厭倦了,疲憊了,不如便將他們撤回來,與妖族講和吧!
至於那些曾血染疆場的大好男兒們在被徵召回來之後,又將何去何從呢?沐夕將謎底直白地告訴了蘇文——內戰!
可是,爲什麼有人試圖挑起人族內戰?沐夕又是從何得知的這一結果?
這一切,蘇文無從知曉,他如今需要做的,便是判斷沐夕的這兩個字到底是不是真的,而他又該如何將其利用在答題紙上。
至於最後人族十國到底會不會爆發內戰,卻不是蘇文能夠操心的了。
只是如此一來,便徹底打亂了蘇文原先擬定的一篇時論之策,臨時改變自己的答題策略,無疑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一個不好,便是萬劫不復。
那麼,要不要賭一把呢?
最後蘇文的決定是,賭了!
反正他在第二場的考試中已經遭遇了滑鐵盧,如果時論這一場再不搏一下的話,單憑中規中矩的文章,恐怕是很難翻身的,既然如此,還不如賭了這一把!
念及於此,蘇文徹底沉下了心來,他暗暗吐了一口濁氣,然後執筆而落,與紙上題下了六個大字。
攘外,必先安內!
“以學生之所見,餘竊惟內寇不除,何以攘外;近郊多壘,何以服遠。比年羣盜競作,朝廷務廣德意,多命招安;故盜亦玩威不畏,力強則肆暴,力屈則就招。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衆未可遽殄……”
蘇文的這番話,其實是借鑑了南宋抗金名將岳飛對宋高宗的上書,隨後又詳盡闡述了一番,點出人類長遠的目標當然是將驅逐異族,收復疆土,但爲了能夠更有利,更團結地抗擊妖族,則必須先清除人族內患,拔除流毒。
哪怕蘇文於行文之間,已經儘量採取了一種比較委婉的筆鋒,但這番言論仍舊足夠驚世駭俗。
反正也是個賭,便索性賭大一點好了。
落於那評判的考官眼中,只有兩種情況,要麼是驚豔,要麼,便是驚嚇。
蘇文希望是前者,但是即便是後者,想來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不是嗎?
抱着這樣的態度,蘇文似乎重新找回了當年作爲文科狀元的自信,今日作爲聖域特封之聖才的傲骨。
蘇文的雙眼越來越亮,行筆之間越來越快,到了最後的時候,他甚至已經沉浸於了一種無比玄妙的狀態當中。
如果此刻蘇雨在這裡的話,一定會發現,如此類似的狀態,當日蘇文於臨川城蘇府的書桌前研讀《史記》之時,便曾經出現過,只是當時的兩人都不知道,那便是傳說中的悟道境界第一重。
謂之,廢寢忘食。
而那個時候的蘇文,甚至還只是一個未獲文位的普通人。
如今蘇文已經成爲了一名貨真價實的文生,所以情況再度發生了轉變。
只見蘇文的神色已經全然凝注於那逐漸被填滿的考卷,以及自己手中的墨筆當中,於落筆之間甚至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筆端便已經自動呈現出了他所希望表達的內容。
淡淡的清光於不經意之間,將蘇文籠罩在內,便如同一層通體晶瑩的輕甲,靜默地爲他守護。
蘇文身在其中,自然感受不到其不凡之處,反而只是覺得習以爲常。
但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卻完全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原本安坐於前首的三大主考官,幾乎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場間那絲絕不可能出現的才氣波動。
下一刻,三人齊身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臉上的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聖裁院院君便如同是見了鬼一般,失聲驚呼道:“那是,那是……奮筆疾書!”
書道一重境,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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