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低身趴在赤炎鳥寬厚的羽背上,感受着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歸心似箭。
對於聖言大陸來說,蘇文只是一個來自異界的旅客,從他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開始,才真正以蘇文這個名字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所以他不曾與蘇雨兩小無猜,也不曾與蘇雨相依爲命,甚至他更不知道,自己如今對於蘇雨的憐惜之意,到底是純粹的兄妹情誼,還是別的什麼。
一開始的時候,蘇文之所以會將蘇雨視爲自己的逆鱗,緣其根本,還是來自於身體的一種條件反射。
或者更直白的說,那種情感並不屬於現在的他,而是屬於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
但慢慢的,他與她於蘇家老宅同甘共苦,於林花居相互依靠,於百草院丙舍同牀共枕,他吃過她最拿手的雜醬麪,他看過她沉睡中的美麗側顏,他也習慣於她每天早上喚自己起牀,爲自己打水穿衣。
對於蘇文來說,她不是他的侍女,而是家人。
蘇文的手上已經沾滿了徐家人的鮮血,比如徐易,比如徐妄,所以他很害怕,徐煥之會傷害他的家人。
赤炎鳥的速度比起蘇文自身來說,自然要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蘇文等人當時從書院出發,途徑汜水關離開衛國邊境,抵達迷失沼澤外圍的時候,足足花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
而之後蘇文等人深入迷失沼澤,直到他們進入藩籬大陣之時,更消磨了數日的光景。
但此時距離蘇文收服赤炎鳥才過了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他便已經看到了迷失沼澤的出口近在眼前,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不出兩日。他便能抵達鴻鳴書院!
蘇文低首俯視着越行越遠的叢叢密林,卻不曾看到在迷失沼澤的出口處有任何人影的存在,不論是鴻鳴書院中人。還是其他書院的文人學子,都不見蹤跡。
離開迷失沼澤之後。赤炎鳥飛行的高度明顯提升了很多,以蘇文想來,這恐怕是赤炎鳥爲了避開人類強者的耳目的本能使然。
畢竟赤炎鳥也是屬於妖獸的一種,而獵殺妖獸,如今彷彿已經成爲人們最習以爲常的事情。
與之相伴的,是蘇文徹底失去了對於地面的視野,圍繞在他身邊的,只剩下的淡淡雲氣。看起來宛若仙境。
但他並不擔心赤炎鳥會因此而迷失了方向,所以他乾脆閉上了雙眼,將心神沉入了文海,開始觀察自己在破鏡之後的變化。
首先最爲直觀的,當然便是文海中才氣的轉變,從橙色變成了杏黃色,而那浮於文海之上的八道圖符也變得更加複雜繁瑣了一些。
但這並不是蘇文成爲侍讀之後,其文海最本質的變化。
如果將蘇文體內的文海看做是一個單獨的世界的話,這個世界中有海洋,有礁石。還有九道石穴,其中八穴光芒四射,唯餘最後的那座幽穴死氣沉沉。根本無法探尋。
而如今,在這片世界當中,突然多出了一些繁複而密集的絲線,就像是從海平面上升騰而起的水蒸氣,將大海與天空聯結到了一起,看起來煞是迷濛。
然而,文海中的那片天空,卻是代表了外界。
也就是說,如今蘇文體內的文海。已經與外面的世界產生了聯繫!
而那一絲絲以才氣凝結而成的絲線,就像是一座座橋樑。正在溝通着蘇文的文海世界與天地之靈!
這便是侍讀與貢生的最大差別!
正如蘇文於破鏡之時所感應到的那般,每一個走在修行路上的文人。都與這天地才氣,是息息相關的,他能夠看到這片世界,這個世界自然也就看到了他。
白劍秋曾經告訴過蘇文,所謂戰畫,便是畫給天地來看,便是將各人的思想通過才氣告訴天地,從而激發詩詞書畫的力量。
而如今蘇文則更加真切地體會到了,不僅僅是戰文,其實文人體內之才氣的根源,同樣是來自於這片天地之間。
如果一定要說得更加確切一點的話,蘇文認爲,很可能便是來自於神書。
可是,神書到底是什麼呢?
如果能夠在未來的十國聯考中獲得三甲,便有入阿房宮以觀神書的資格,只是那對於蘇文來說,還太過遙遠了一些。
況且衛國已經有三四十年沒有出過族試三甲的天才了,便連當年的王陽明大學士也未曾辦到,蘇文雖然被譽爲人族聖才,但屆時他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誰也無法定論。
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而在蘇文的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座無比熟悉的城牆。
衛國在南邊的最後一座城池,汜水關!
從迷失沼澤回到衛國,赤炎鳥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便連蘇文也不禁爲這等極速而折服,試想如果不是因爲他在機緣巧合之下馴服了赤炎鳥的話,這會兒他恐怕還在迷失沼澤的外圍淌泥呢!
蘇文有心繼續趕路,但是赤炎鳥卻有些力竭了,大傷初愈,赤炎鳥能夠不吃不喝趕路千萬裡,已經是其體能的極限了,蘇文也知道不能太過苛責。
於是一人一鳥緩緩自空中落地,朝着城門行去。
在入城的時候,蘇文直接出示了鴻鳴書院所屬的令牌,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刁難,尤其是他身上刻意散發出來的杏黃色才氣光輝,更讓守城士兵爲之肅然起敬。
只是蘇文很快便有些後悔了。
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帶着一頭價值不菲的代步妖獸招搖過市,蘇文的一舉一動落在有心人的眼中,立刻爲他帶來了麻煩。
“朋友,不知道你這頭赤炎鳥賣不賣?我家主人可以出個好價錢!”
一個看起來瘦骨嶙峋的黑臉漢子攔在了蘇文身前,開門見山地表明瞭來意。
蘇文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隨即斬釘截鐵地開口道:“不賣。”
言罷,蘇文便從那黑臉漢子身邊繞了過去,準備找一間客棧住下來,誰曾想,那人竟然不依不饒地黏了上來,陪着笑臉道:“你開個價,生意總是談成的,先別忙着拒絕,或許我家主人的開價,會讓你心動呢?”
蘇文皺了皺眉,冷聲道:“這不是生意,所以沒什麼好談的,我說了,不賣。”
“朋友,你是第一次來汜水關吧?不知道有沒有聽過畫魁窮諸的名號?”
蘇文深吸了一口氣,輕輕一笑:“這便是你家主人?”
那黑臉漢子聞言,頓時將胸口挺得更直了一些,眼中帶着淡淡傲氣,點頭而道:“正是!”
蘇文笑着搖搖頭,然後掏出一塊玉牌,將其在黑臉漢子眼前一晃而過,開口道:“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我鴻鳴書院的名號?”
黑臉漢子一愣,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蘇文已經帶着赤炎鳥走進了前方的青山客棧當中,再也不見。
黑臉漢子轉過頭來,惡狠狠地朝着那些圍觀之人瞪了一眼,厲聲道:“看什麼看?畫魁大人辦事,閒雜人等都給我閃開!”
久居汜水關中之人,似乎對於這一名號頗爲忌憚,紛紛轉過頭去,很快便一鬨而散,而黑臉漢子則在那青衫客棧門外駐留了片刻,在確定蘇文已經入住了之後,這才悄然離去。
不多時,他的身影竟然出現在了城外軍營之外,也不知道跟那守營的軍士說了些什麼,竟然很輕易地便獲准走了進去。
黑臉漢子似乎對於軍營頗爲熟稔的模樣,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一處燈火通明的大帳之外,閃身便鑽了進去。
帳中正有一人在執筆作畫,身形頗爲壯碩,神色之間不怒自威。
“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黑臉漢子低聲開口道:“他不願意賣。”
“哦?”出人意料的是,那人並未動怒,反而笑了笑道:“有些意思,你可表明了身份?”
“當然,不過……”黑臉漢子有些欲言又止。
“說。”
“不過,那人自稱是鴻鳴書院中人,所以似乎有些憑恃。”
聽得此言,帳中壯漢手中的畫筆終於停了下來,他輕輕皺了皺虎眉,疑聲道:“鴻鳴書院?可有憑證?”
黑臉漢子猶豫着道:“他出示了一塊令牌,只是屬下並沒有看清楚,不過想來,也沒什麼人敢冒充書院中人吧?”
“這可不好說……”壯漢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筆,拿起桌案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後開口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妨將他請來吧,是真是假,屆時自然一目瞭然。”
“若他是冒充的,那麼本帥正好能將其拿下,至於那赤炎鳥,便可作爲贓物給扣了,若他是真的,那麼能與書院中人結下一番交情,自然也不是什麼壞事,不論如何,對我們總是有利無害的。”
黑臉漢子恭聲而道:“大人果然英明!”
ps:關於試煉的劇情基本上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不過還有一個小尾巴,等到書院的事情解決之後再補充一下,12點前還有一章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