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的聲音很冷,紫曦的手段則更令人膽寒。
天字十三殺,尚餘十一道殺意,而這些殺意,最後全部落在了柴屏和李孝昭的左臂上。
柴屏的手指斷了,手腕落在青草碧原之上,手臂寸寸碎裂,灑下滾燙的血液,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左肩。
他的左手總共被切割了六次,徹底被剁成了血肉碎塊兒,就算是華佗在世也無法接上。
肉體上宛如凌遲般的痛楚,以及心理上生不如死的折磨,讓柴屏很快便昏死了過去,然而,他畢竟還活着。
李孝昭同樣還活着,他的左手同樣也沒了,但與柴屏相比,他似乎要略顯幸運一些,因爲他的左手只承受了五道殺伐之意,所以他比柴屏更早就失去了意識,彷彿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境,再也不要回來。
風漸漸停了,天字帖耗盡了最後一分才氣,逐漸消散於碧草藍天之間。
紫曦的瞳孔又恢復了正常的黑色,她輕輕放下了手中的墨筆,對於自己所造成的血腥一幕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觸動,只是轉過頭來對蘇文笑道:“走吧。”
然而,蘇文卻被這一切震撼了。
在這之前,他哪裡能夠想到,當紫曦出筆書帖之時,竟然是這麼一副冷酷的模樣,不動手則已,一出手,則果斷冷厲!
整場戰鬥從頭到尾,紫曦只說了一個字。
就是最開始的那一聲“滾”。
在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與對方做任何的口舌之爭。而是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如果不是因爲黃鶴樓的特殊規則,或許這兩位燕國學子。便會因爲一句嘲諷和挑釁,就此丟掉性命。
這纔是真正的,視生命如草芥。
蘇文突然覺得後脊有些發涼,他終於明白,原來縉國學子,並不如他們表面看起來那麼低調,他甚至在紫曦出手的一瞬間。隱隱間看到了當初陸三嬌廢掉徐凌的影子。
所謂殺伐果斷,不過如此。
然而,作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紫曦,卻在收筆之後,彷彿又變回到了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不斷向蘇文催促道:“快。快。咱們去找下一塊石頭,爭取看看在今天日落之前能不能登上二層樓,否則你這個聖才之名不知道要被對少人嘲笑呢!”
蘇文微微一愣,有些分不清楚現在的紫曦,與之前的紫曦,哪一個纔是她原本的樣子,還是說,兩者皆有?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矯情的人。更不會爲了那兩個燕國學子的命運而唏噓,所以只是用了數息的時間。蘇文便已經平靜了下來,點點頭,笑道:“我盡力。”
遼闊無際的草影逐漸將兩人掩沒其中,只能聽到一聲聲低語,漸行漸遠。
“沒想到,你還真挺能打的嘛。”
“那是當然,我說了會罩着你的,好兄弟,講義氣嘛!”
“你就不怕事後燕國的人找你算賬?”
“就怕他們不敢來!誒!快看,那兒又有一塊黑石,快,快……”
……
同一時間,如今在四大才子候選人中,唯一一個尚未登樓的沈木,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兩道人影之後,就如同一隻變色龍一般,彷彿將自己與整片草原融爲了一體,讓人難以察覺到他的存在。
沈木的腳步很輕,呼吸也很緩慢,嘴角叼着一根草莖,眼中笑意盎然。
“只是一道背影,也能如此令人心醉,也不枉我一路跟來,值,簡直太值了!”
順着沈木的視線看去,在三丈開外,正有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行於茫茫草海之中,少女身着一套鵝黃色的絨裙,黑色長髮如瀑及腰,即便只是從背影看去,也是身姿姣好,令人浮想聯翩。
她便是沈木一路跟蹤的對象,那位來自樓蘭國的,自稱驚蟄的姑娘。
在驚蟄的身邊,還有一位渾身肌肉虯扎,看起來如山一般穩重的西北大漢,沈木記得,此人最大的特點,便是有着天生怪力,以及震耳欲聾的嗓音,只聽得驚蟄稱呼其爲“小四”,卻不知道他的真正名字到底是什麼。
或許便如蘇文與沐夕的相遇一樣,驚蟄和小四也在剛剛進入這片草原之後不久,便找到了彼此,相伴而行。
但是與蘇文一行人的不同之處在於,她們二人相互之間極少交流,一直都在不停地趕路,甚至沒有對草叢中對於悟道至關重要的黑石投去片縷目光。
也不知道這位驚蟄姑娘眼中的目的地到底在哪裡。
大概也正因爲如此,兩人至今也還沒有登上黃鶴樓的二層樓。
相反,跟在兩人身後的沈木其實早就看出了這一層的考驗,其實就隱藏在那些黑石的斑駁刻痕之上,只是他並沒有選擇登樓而去,而是繼續跟在驚蟄的身後,享受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懂得的歡愉。
這已經是衆人進入黃鶴樓後的第二日了,眼看日頭將落,空中不斷響起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沈木終於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準備現身出來。
他並沒有發現,就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同一時間,驚蟄與小四的腳步也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驚蟄姑娘?驚蟄姑娘!”
沈木從草叢間探出身子,臉上擺出一副驚喜莫名的樣子,朝不遠處的兩人頻頻揮手。
驚蟄回頭淺淺一笑,看着快步行來的沈木,微微頷首道:“沈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沈木兩三步走到兩人身前,眼中透露出一陣訝異,說道:“是啊!真是太巧了!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在這裡碰到你們!”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那生着一雙銅鈴大眼的小四並沒有因爲沈木的出現而面露警惕,也沒有攔住沈木那試圖靠近搭訕的意圖,而是如眼觀鼻,鼻觀心一般,徹底將沈木徹底當做了一團空氣。
驚蟄對於沈木的“巧合”之說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沈公子還沒有登樓成功嗎?”
沈木伸手撓了撓頭,搖頭道:“我倒是發現那些草叢中的黑石似乎別有深意,不過尚未悟透,不知驚蟄姑娘有沒有看出什麼?”
沈木這番話,看起來像是在打探對方的底細,實際上卻是在暗暗提醒驚蟄,不要只顧着觀看這片草原的風景,而更要注意一下腳邊哪些看似普普通通的黑石。
誰知,驚蟄似乎並沒有聽出沈木言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說道:“或許時機未到吧。”
沈木見對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乾脆說道:“這樣吧,我們先找到一方黑石,我將我發現的東西與你說說,或許以驚蟄姑娘的天分,能有不一樣的發現也說不定呢,兩相應證之下,興許登樓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驚蟄聽得此言,並沒有拒絕,而是輕輕點了點頭,應道:“也好,那便勞煩沈公子了。”
見對方同意,沈木終於在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笑道:“不勞煩,不勞煩,大家相互幫助嘛,哈哈……”
經過這番搭訕之後,沈木終於光明正大地來到了驚蟄的身邊,短短的一段路程,沈木幾乎是搜腸刮肚地,將這些年所有用來逗樂女孩兒的招數和伎倆都發揮到了極致。
若是蘇文在這裡,恐怕不得不感慨,若是日後沈木以紫金才氣加身,最適合他的,恐怕不是花聖,而是情聖……
另外一邊,驚蟄倒也配合,不時被沈木的話語逗樂,低頭淺笑,讓沈木虛榮心大大地得到了滿足。
一路上氣氛和樂融融,但很快,三人便看到了草影之間若隱若現的一方黑石,對沈木來說,這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便只能到一段落了。
時至此時,沈木甚至隱隱間有些後悔,若是自己沒有主動提出這番邀請的話,是不是兩人並肩共行的時間會更久一些呢?
但同時他也很清楚,在黃鶴樓中的每一息時間都是無比珍貴的,用來談情說愛,的確未免太過兒戲了一些。
三人圍着黑石坐定,沈木慢慢收起了之前有些拘謹的笑容,正色道:“我也不知道我的推測是不是對的,但是至少在我看來,這幾道劃痕組合起來,其實非常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
說着,沈木將手指指向了黑石左上角的幾道深淺不一的刻痕,然後接着補充道:“當然,這可能與我的主文位是花位有關,或許你們可以試着看看,還能不能從這方黑石上看出一些別的東西?”
可以說,沈木的這番推測是完全正確的,也正是之前歐陽克、沐夕等人登樓的關鍵之所在,他當於是直接將登樓的鑰匙,交到了驚蟄和小四的手中。
然而,良久之後,驚蟄卻慢慢從黑石上收回了目光,笑道:“沈公子的確天資過人,可是,沈公子有沒有想過,若是此黑石便是黃鶴樓第一層的考驗的話,那麼……”
頓了頓,驚蟄伸出手掌,輕撫石旁微微擺動的幼草,嘆道:“那麼,又何必要出現這片草原呢?”
沈木愣住了。
他並不知道,此時驚蟄所說的這番話,便是蘇文在此間駐足停留,一直尚未登樓而去的原因。
追求其根本,便是一個最至關重要的問題。
這片草原的意義何在?
PS:抱歉各位,昨天莫語食言了,所以這算是昨天的第二章,算上今天的,還欠諸位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