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文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親眼目睹詩詞的力量!
黑衣人御風而去,蘇文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腦中閃過一個詞語。
魔法!
這是魔法!
眼中閃爍着恐懼的微光,內心的惶恐如驚濤駭浪般洶涌而來,直到這一刻,蘇文的世界觀,才真正被顛覆了,他一秒鐘也不想要繼續待下去,他想要逃離,想要歸家,但他做不到。
黑衣人就像是在蘇文的眼前開啓了潘多拉魔盒,蘇文無法抵擋心中更深處的那抹求知慾,亦或者,那是七宗罪當中的貪慾。
所以他緊隨在黑衣人的身後,朝着對方消失蹤跡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黑衣人以《大風》爲媒介,引天地才氣加身,幾乎在剎那之間,就已經消失在了蘇文的眼前,但蘇文仍舊能夠“看到”黑衣人離去的方向。
蘇文看不到黑衣人的蹤跡,但是他卻看到了風飄過的方向。
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蘇文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夠看到本應無形無意的風,但此時的他已經來不及思考,只是順着風痕,狂奔而去。
“霜重天高日色微,顛狂紅葉上階飛。北風不惜江南客,更入破窗吹客衣。”蘇文口中複誦着黃庭堅的《大風》,卻沒有絲毫作用,身邊連半縷微風都不曾揚起。
究其根本,便是因爲蘇文尚未取得文位。
沒有文位,便無法使用才氣,無法激發詩詞的力量。
聖言大陸,自從百年前的神書臨世之後,文道急速崛起,經過百年發展,雖然成聖者已數十年未見,但對於才氣的應用已經發展到了巔峰地步。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才氣在這個世界上的作用,已經變得越發無可代替起來!
獲得才氣的方法成千上萬,其中進入聖廟通過灌頂獲取,便是其中最主要的一種,但才氣灌頂並不能讓人體內的才氣生生不息,想要才氣永不枯竭,只有一個辦法。
讀書!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然,人有強弱,書自然也有優劣,讀聖人之書,與讀學士之書,所產生的效果,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在經過歸納統計之後,聖言大陸將各類書籍的等級,做了一個簡單的劃分,共分爲四階十二級。
聖!帝!宗!人!
四階之內,再細分爲高、中、初三級!
比如臨川城城主殷無殤所研習的《初潭集》,便是宗階高級的文道著作!
有意思的是,聖人所著之書不一定就是聖階,反倒是某些驚才豔豔的半聖甚至大學士,雖然境界不及聖,卻依舊能寫出聖階之書!
比如書詩雙聖黃庭堅,其作《書幽芳亭》便只達到了宗階的程度,反觀衛國鎮國大學士王陽明所著的《大學問》,卻是聖階!
如今人族十國之內,幾乎所有的聖階書、文,皆被各聖道世家所珍藏,尋常人想要看上一眼根本就是是天方夜譚。
當然,想要研習文道著作,引才氣,拓文海,首先,你得獲得文位,否則,一切都是空談,而現在的蘇文,則還差得遠……
腦中想着這個世界的奇妙規則,蘇文的腳步卻絲毫不停,不知不覺之中,已經來到了臨川城最大的一座府邸之前。
城主府。
直到此時,蘇文才發現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一路行來,他未曾受到半分阻攔,就連守夜的城備軍也不見人影,而如今站在城主府門口,蘇文竟然連半個守衛都沒有看到!
城主府的朱門之外,一片死寂,顯得有些鬼氣森森,再也沒有往日的熱鬧與喧囂之意,蘇文站在門口,手心中全是汗珠。
“那黑衣人的目標,難道是城主府!”
狠狠地嚥了一口唾沫,又深吸了一口涼氣,蘇文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推開了城主府那沉重的大門,閃身而入。
門內依舊是靜悄悄的一片,蘇文入眼之處,別說是人,就連一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蘇文沉住氣,感受着前方那道微不可查的清風,再次緊緊跟了上去。
數息之後,蘇文終於看到了一個大活人,但是對方已經昏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蘇文探了探對方的鼻息,發現這人暫時性命無礙,心中稍安。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面,蘇文發現了越來越多昏死在路旁的府中家丁,其中還有不少人在腰間佩刀掛劍,顯然是府中守衛!
最可怕的是,這些守衛甚至連刀劍都未曾拔出,便被人弄暈了過去!
蘇文此時已經心生退意,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實在太過魯莽了,如果再繼續跟下去,不論是被黑衣人發現,還是被城主府的守衛撞到,都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念及此處,蘇文果斷轉身,就要離去,但就在此時,一聲輕嘯卻從他身後急速傳來。
蘇文聞聲打了個激靈,毫不猶豫地鑽到了旁邊的一座假山當中,大氣也不敢喘。
下一刻,只見一隻墨筆憑空而現,揮毫疾書,一個個如斗大般的墨字攜殺意凜然而至!
“晝寢乍興,輖飢正甚,忽蒙簡翰,猥賜盤飧……”
蘇文看着那一個個從天而降,宛若實質的墨字,連大氣也不敢出,但他仍舊睜大了眼睛,看着場間那詭異的一幕。
墨字泛着淡黃色的光芒,如山嶽般砸落,與之相比,那倉皇而逃的黑衣人便如螞蟻一般可笑,然而,在看清空中那支墨筆所書寫的乃是《韭花帖》之後,黑衣人卻笑了。
蘇文見過這種笑容,之前黑衣人饒他性命離去之時,便曾如此笑過。
“殷城主竟然用楊半聖的字帖來鎮我,難道當真看不起我聖塔之人?”
言畢,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紙殘卷,將其揚起,只見一個醒目的“伏”字沖天而起,狠狠地與落下的數十個墨字撞在了一起。
轟!
劇烈的撞擊聲掀起可怕的氣浪,就連藏身於假山之後的蘇文也險些被掀翻在地,再向場中看去,只見那黑衣人依舊嘴角噙笑,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而空中的那支墨筆已經寸寸碎裂,落在了青石板上。
一字之威,恐怖如斯!
但黑衣人並沒有隨之離開,因爲便在這剎那之間,他的身前已經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虎背熊腰,眼中精光畢閃,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文弱書生,而更像是一介莽夫,這人便是臨川城城主,殷無殤!
受才氣反噬,此刻殷無殤的狀態絕對說不上好,數縷獻血順着他的絡腮鬍緩緩淌下,神色萎頓之間,就連他的九品文寶天狼毫也已經碎了,不論怎麼看,他都攔不住面前的這個黑衣人。
但殷無殤仍舊站在了這裡,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
“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冒充聖塔之人!殷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留下聖氣丹,速速離去!”
聞聲,黑衣人嘴角的笑容更盛,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久聞殷城主大勇可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本無殺人之心,不過如今看來,只能抱歉了。”
言畢,黑衣人負手而立,臉上的嬉笑之意瞬息斂去,口中輕輕吟出了一首《減字木蘭花》。
“襄王夢裡。草綠煙深何處是。宋玉臺頭。暮雨朝雲幾許愁。
飛花漫漫。不管羈人腸欲斷。春水茫茫。欲度南陵更斷腸。”
便在黑衣人口中吟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殷無殤便心道不好,腳尖輕點之下,身形朝後暴退而去,可惜,他還是晚了一些。
下一刻,殷無殤眼前的景物徹底變了,墨色的烏雲壓城而來,掩住了星月,殘花飛舞,水漫滔天,殷無殤心中無由地生出了一絲恐懼之意,他彷彿感覺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盡被摧毀殆盡,離他遠去。
心痛,腸斷,殷無殤單膝落地,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
便在同一時刻,黑衣人整首詞誦完,他的口中說出了第二個“斷腸”。
淡黃色的光芒將殷無殤整個人全部籠罩了起來,在《減字木蘭花》之下,黑衣人口言斷腸,那麼,殷無殤便要斷腸!
豆大的汗珠從殷無殤的頭頂滑落,他嘴角的鮮紅越來越急促,他心中的勇氣正在被一點一滴剝奪。
眼看再過數息的時間,殷無殤便要斷腸死去。
便在此時,一道清明之音在殷無殤的耳邊炸響。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轟!
此言既出,殷無殤眼前的一切幻覺突然消失了,他的斷腸之痛消失了,籠罩着他的那一層淡黃色光芒也消失了。
他慢慢站了起來,挺直了腰板。
但殷無殤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起反擊,將黑衣人一舉拿下,而是神色駭然地轉過頭,看向假山後的那個少年。
黑衣人也沒有逃走,他同樣偏過頭,看向那個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孩子。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再覺得對方是一個孩子了。
場間變得異常安靜了下來,蘇文第一個回過神來,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吟誦出論語中的著名語句,也沒有看懂黑衣人和殷無殤兩人眼中所閃出的精光。
但這並不妨礙蘇文判斷出場間的局勢,開口大喊道:“城主大人!快!別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