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大漢被叫破了身份,腳下也不停,反而越發加快了速度,向燕北急掠而去。
臨川城徐家有兩大護衛,人盡皆知,一文一武,文者李星宇,以詩成貢生,出口能成章。武者花非,最擅短刀,在這個文盛武衰的時代,其實力僅比李星宇稍弱一線!
在殷無殤接到成德消息的時候,對方只告訴他,徐凌在李星宇的護衛下逃出了臨川城,卻沒有人注意到,花非到底去了哪裡,如今,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花非竟然留了下來,爲的就是此刻襲殺蘇文!
殷無殤沒想到,成德也沒有想到,徐凌即便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也有如此魄力,竟敢留下一位實力超凡的護衛,只帶着李星宇一人上路!
要知道,徐凌被陸三嬌刺破了文海,已然是廢物一個,沒有任何戰鬥能力,難道他就不怕在前往翼城的遙遙路程中,遭遇意外?可偏偏徐凌就這麼做了,他命令花非潛伏在臨川城附近,一旦蘇文出城,便予以擊殺!唯有如此,才能洗刷掉徐家的恥辱,才能一報聖廟之仇!
人未至,花非的刀便已經高高揚起,然後猛地向下一劈!
隨即,在那柄短刀的刀刃之上,驟然激射出一道白色的刀氣,攜破空之勢,轉眼間便來到了燕北身後。
燕北頭也未回,單手握住劍柄,輕輕向前一送,這一送,不多不少,正好跨越了三尺的距離,砸在了前面那大漢的心口上。
只聽得一聲悶響,那大漢的雙肋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塌陷下去,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那大漢便已經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下一刻,燕北腳尖輕點,拔地而起,向着正前方高高躍起,便在此時,那道刀氣也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刀氣正好落在燕北背後不到半寸的地方,擦着他的衣衫緩緩落下,隨即輕而易舉地將那大漢劈成了兩半!
“該死!”暗罵一聲,花非腳下連連急踩,同時高聲喊道:“都給我追!”
突然,蘇文停止了掙扎,他伏在燕北的背上,沉聲道:“燕大哥,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能不能跑得慢一些?”
燕北沒有回答,斗笠下被遮擋的面容也看不到表情,但是蘇文明顯能察覺到,燕北的速度的確是放慢了一些。
“謝謝。”蘇文已經知道,這些人的目標是自己,那麼只要自己將他們引開,那麼唐吉和蘇雨便安全了!
所以他讓燕北將腳步放慢,給對方一些追擊的希望。
只是,有一個問題,蘇文始終都沒有問。
從剛纔燕北的出手來看,絕不僅僅是殷無殤所說的“學過一招半式”,而是一個實力很強的劍客!
起碼蘇文能夠判斷出,這個燕北的實力,是肯定在花非之上的。
那麼在剛纔燕北爲什麼不直接出手將這些人全部擊殺,而要帶着自己逃跑?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燕北是擔心他在對付花非的時候,自己會遭到其他武者的圍攻,那他也完全可以守在馬車上,以逸待勞啊!
這到底是爲什麼?
便在蘇文暗暗思考的同時,身後的追兵也越來越近了,對於花非來說,他的主要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蘇文,所以他寧願放棄馬車中的其他人,也一定要將蘇文誅殺當場!
這是徐凌在臨走前給他下的死命令!
不惜一切代價!
在此之前,殷無殤爲了保證蘇文的安全,還故意組織了另外幾支車隊,分別朝不同的方向撒了下去,也導致花非的追殺晚了五天。
但好在,他還是及時找到了蘇文。
“絕不能讓他跑掉!”花非暗下決心,急速催動體內真氣,使其身形再度加快了幾分。
燕北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在察覺到花非加速之後,他也扛着蘇文隨之提速,將兩人間的距離準確地保持在了五丈左右,而這個距離,正是花非刀氣所能到達的最遠距離!
時至此刻,花非終於驚覺,這個車伕在實力上,恐怕並不比自己弱!如果再算上其身上還扛着一個蘇文的話,對方的真氣渾厚程度甚至比自己還要強!可是,與此同時,花非也產生了與蘇文相同的疑惑,如果這個車伕真的比自己厲害的話,又爲什麼要逃?
咬了咬牙,花非把心一橫,不管這個車伕到底是什麼來頭,也絕不能讓對方救走蘇文!
“身爲劍客,難道連基本的勇者之心都沒有嗎?你這個懦夫,可敢與我一戰!”
花非這句話,只是一句極爲平常的激將法,甚至在情急之下,還顯得有些可笑,但蘇文卻笑不出來,因爲他能明顯地察覺到,燕北的呼吸因此而變沉了一分。
毫無預兆地,燕北的腳步停了,他將蘇文從肩上放下,然後轉過頭看向花非。
以這個距離,花非已經可以發動短刀的刀氣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事態的發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或許是他那原始的本能察覺到了極爲恐怖的危險,所以他也跟着腳下一頓,站在了原地。
便在此時,燕北終於又說了一句話:“一直向前跑,不要回頭。”
燕北那無比沙啞的聲音,配合着無比冷漠的情緒,讓蘇文忍不住感到心中一震,然後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轉身便跑。
有無數個瞬間,蘇文都想要停下腳步,回頭看看燕北到底能否戰勝那刀客,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要回頭,不能回頭!
絕對,不能回頭!
眼睜睜地看着蘇文逃走,花非手指尖微微發緊,但怎奈經過這一段長途奔襲,他手下的那幫武者大漢都被拋在了後面,直到此刻也未能趕上來,所以他只有一個人,而在他的面前,也有一個人。
正是這個人,幫助蘇文逃離了必殺之局,也正是這個人,將他攔在了這裡。
“敢問閣下到底何人?我花非從不斬無名之輩!”
花非這是想要套套對方的底細,同時稍微拖延一下時間,以待自己的手下趕到,到時候自己負責纏住這個劍客,其他人便能去追擊蘇文了。
花非的主意打得很好,怎奈燕北並未接話,而是用嘶啞的聲音嘆道:“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只是,我很不喜歡別人叫我懦夫。”
燕北的這句話,似乎是在向自己解釋,更像是在向什麼別的人解釋,他的語氣中帶着微微的蒼涼,似有悲來。
而便在這個時候,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隨即傳來,花非心中一喜,知道是自己的手下終於及時趕到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幾個氣喘吁吁的武者便從林中鑽了出來,顯然是已經累得不行了,但即便如此,想來這些人如果只是要對付一個蘇文的,還是不成問題的。想到這裡,花非嘴角慢慢浮上了一抹微笑。
“你們幾個!繼續去前面追那個小子,這個人我來對付!”
說着,花非笑容驟斂,腳面一踏,整個人隨之掠空而起,將手中短刀在空中拉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線,口中輕嘯一聲:“青冥刀法,隨風斬陽!”
青冥刀法,是花非在偶然情況下得到了一本刀譜,但即便如今花非已經成爲了二階刀客,他也僅僅只領悟了這一招。
這也是花非最強的一招。
沒有試探,沒有纏鬥,花非一出來便是自己的最強絕學,爲的,就是將燕北徹底留在這裡,即便不能將其殺死,也能讓自己的手下覓得機會前去追擊蘇文!
剎那之間,花非似乎融入到了陣陣清風當中,輕若無物,但他手中的刀刃卻越來越亮,越來越炙熱,於眨眼之間,便來到了燕北身前。
燕北一如既往地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像是根本沒有看到身前的刀,或者說,他並不在乎這一刀。
花非手中的短刀越來越近了,如清風拂過,帶起陣陣灼浪,刀未至,刀前噴薄而出的刀氣便已經將燕北胸前的麻衣輕而易舉地撕開了一道口子,眼看便要侵蝕到燕北的體內。
便在此時,燕北終於動了。
花非只感覺眼前一花,他的眼前已經沒有了燕北的影子,而自己蓄勢待發的最強刀勢,竟然落空了!
直到這個時候,燕北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只有四個字。
“其疾如風。”
下一刻,花非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失去了控制,竟然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將自己的刀,向着自己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屬,揮了下去。
花非的這一招隨風斬陽,需要將自己融入風中,所以風朝哪邊刮,他手中的刀自然便朝哪邊斬。
如今,燕北便是花非身邊的風。
一刀落下,憑藉青冥刀法的強悍之意,刀氣肆掠之間,那數名武者帶着滿臉的驚恐與憤怒,倒地身亡。
而與此同時,花非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耳中便再度響起了燕北的聲音。
還是四個字。
“侵略如火。”
突然!花非心中一震,他隱隱間終於想起了一個傳說,一個早就被淹沒在歷史塵煙中的傳說,一時之間,花非整個人的臉色都變了,他的嘴脣哆嗦着,失聲喊道:“你是,你是……”
可惜,花非始終沒能將這句話說完,他的頭顱便已經被高高拋起,大量的鮮血隨之噴涌而出,將整片草地染成了漂亮的緋紅色。
燕北站在一丈開外的地方,冷漠地看着這一幕,身上滴血未沾,劍未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