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伸手去接。
因爲這份禮物實在太過貴重了。
要知道,即便是三公主五條手中所拿的碧落黃泉,也不過在神兵榜排名第十,而如今漁歌想要送給蘇文的業火三災,卻高居神兵榜第四!
就連當初旬塵贈他無量壺的時候,蘇文都要問一個爲什麼,更別說業火三災的價值遠比無量壺高得多。
蘇文哪裡敢受!
而且,他如果接受了漁歌的這把劍,就變相地欠了對方一個人情,之前蘇文對於蒼角的勸降有所心動,那是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但無緣無故欠下一位妖族太子的人情,這事兒不論怎麼看,風險都有些高。
如果說此行橫跨南疆而性命無虞,蘇文還能用旬塵和黃鶴樓作爲理由的話,那麼一旦讓人們看到他身上的業火三災,恐怕陸三嬌還沒從長天聖廟出來,他也要跟着被關進去了。
師徒二人,一個魔族奸細,一個妖族奸細,倒也不失爲一段佳話……
所以蘇文忍不住暗自向後退了半步,搖搖頭道:“無功不受祿。”
誰曾想,漁歌並沒有放棄勸說,而是堅持將手中長劍朝蘇文的方向遞了過去。
“相信我,就算你帶着此劍歸去,也不會有麻煩。”
蘇文愣了愣,隨即還是苦笑着搖頭道:“這把劍本來就是麻煩。”
漁歌是在告訴他,沒有人能夠通過業火三災聯想到妖族。而蘇文卻是找了另外一個說辭迴應漁歌: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如此一來,場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怪異了。
價值無雙的絕世神劍。業火三災,如果放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足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伏屍千里,但如今落在兩人身前,卻是一個堅持要送,一個堅持不要。
最後。漁歌只能嘆道:“如果蘇公子不肯接受,那我就不能送蘇公子出關。”
此話就顯得有些無賴了,但這話是妖族太子所說。所以也就從無賴變成了無奈。
蘇文撇了撇嘴,說道:“那等我離開南疆,就將它扔到秋子林去。”
這麼一番對話,哪裡還像是人族聖才與妖族殿下之間的爭辯?反而更像是兩個賭氣鬥嘴的小孩子在擡槓。
誰曾想。漁歌竟然點了點頭。然後不由分說便將手中的長劍塞到了蘇文手中,笑道:“出了南疆,不管蘇公子想怎麼做,我都是沒有意見的。”
蘇文突然感到一陣頭疼,但漁歌話已至此,蘇文不接受已經不行了,不然若是惹惱了對方,真的不送他出關了可怎麼辦?
於是他只能接過了那把業火三災。輕輕嘆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蘇文只嘆了一半,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果然是好劍!”
劍在漁歌手中。與在自己手中,感覺果然是完全不一樣的!
蘇文雖然不是真正的武者,卻在燕北和李白的影響下,無數次將劍法當做了自己的護身符,所以在不知不覺當中,蘇文已經習慣了有劍在手的感覺。
從一開始金大錘送他的短劍,再到燕北送他的冷月、自吳通手中搶來的赤霄,乃至於黃鶴樓中的冰劍、秀劍、泥劍、烈劍……
最後是這把在百年前聞名天下的業火三災。
這麼說起來,蘇文似乎從來沒有一把劍是專門給自己量身打造的,他手中的劍不是搶來的,就是別人送的,或者是撿的,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機緣。
總之,蘇文最後還是接受了漁歌所贈的業火三災,並且在對方的陪伴下,終於來到了那片連綿無盡的城牆的另外一頭。
城牆內外,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當蘇文的腳掌真正踩到人類疆土上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這片天前所未有的蔚藍,空氣前所未有的清新,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鼻頭微酸。
歷經整整兩個月的跋涉和逃亡,他終於回來了。
漁歌站在蘇文的身邊,笑着道:“願君此去,前程似錦。”
蘇文轉過身,向漁歌拱了拱手,揚起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朗聲道:“後會有期。”
說完,蘇文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人族邊關前的最後一道防線,秋子林。
秋子林是人類和妖族疆土的最後一道緩衝區,往年戰事爆發的時候,林中不知道流淌過多少鮮血,又埋葬了多少屍體,走過秋子林,便是縉國的居庸關。
蘇文還記得,當日在黃鶴樓外的時候,沐夕曾告訴過他一個關於秋子林的故事。
五年前,被譽爲憐花公子的沈木,就曾經追着仇家,一路從慶國琉璃城逃到了縉國的居庸關,最後那人在秋子林中用一根藤條上吊自殺了。
或許是因爲秋子林中承載了太多的冤魂,再加上此時正值月黑風高之時,所以整片林子都顯得有些鬼氣森森的,就連林中的風聲聽起來也像是冤鬼索命的嗚咽。
但此時的蘇文的心境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受到影響,一來如今的他有聖心庇佑,二來他正在思考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如果自己就這麼出現在居庸關城下,守城的士兵會放自己進去嗎?
這的確是一個麻煩的事情,而且更麻煩的是,此時的蘇文並不知道,縉國已經與天瀾帝國、武國結成了同盟,早於三日之前,便已經從雁蕩山會師西進,今日正好兵臨衛國的汜水關下!
衛國汜水關,乃是衛國三大邊關中最雄偉的一座,駐紮在這裡的鎮南軍被稱爲常勝軍,乃是一支真正的鐵血之師。
其執印大帥,便是與蘇文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畫道御書,窮諸。
此時的窮諸所在的那方大帳夜火通明,四個火盆帶着灼灼熱浪分立帳內四角,不斷驅散着空氣中的寒潮,但不管火盆燒得有多旺,也無法抵擋場內沉重而冰冷的氣氛。
在大帳中間擺着一座繁複而龐大的沙盤,六個人圍站在沙盤之前,臉色都無比的凝重。
窮諸將軍雖然仍舊是一副虎背熊腰的模樣,但比起當日蘇文所見之時,卻是瘦了一大圈兒,尤其是那深陷的眼窩和蓬亂的鬍鬚,彷彿讓他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此時的他正在指着面前的沙盤,不斷對着衆人說着什麼,片刻之後,衆將領命而去,在窮諸的身邊,就只剩下了那個黑臉漢子。
“將軍,您還是睡一會兒吧,再這麼下去,不等敵人打過來,您自己就垮了!”
窮諸擺擺手,端起桌上的一杯熱茶,一口氣灌了底朝天,這才舒展了一下身體,在黑臉漢子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輕拍了一記,笑着說道:“老陳啊,這次要是咱們能挺過去,我一定給你記上一筆大大的軍功!”
黑臉漢子苦笑道:“將軍您就別拿我打趣了,我就是個跑腿兒的,打仗什麼的根本幫不上忙,哪兒來的什麼軍功啊。”
“怎麼沒有!”窮諸板着臉,說道:“若不是你把我引見給蘇鎮國,我怎麼能在半年前就開始做戰爭儲備?雖然我們的兵力不比那三個賊國的聯軍強大,但若是論準備的時間,我卻絕對不比他們短!”
窮諸所說的,乃是當初蘇文剛剛從迷失沼澤歸來,夜宿汜水關的時候,曾經明確地告訴過他,戰亂將起。
雖然當時窮諸表示不希望看到這一天的到來,但在蘇文離開之後,窮諸卻立刻開始着手於戰前準備。
不論是募兵的數量,還是糧食、兵器的儲備,一切都是按照敵國入侵的規格籌備的!
當時,雖然上到衛帝、宰相,下到販夫走卒,都知道滄瀾皇的狼子野心,但誰都不清楚,他究竟會在什麼時候開啓戰端。
但蘇文卻斬釘截鐵地告訴窮諸,大戰很快就會到來!
果不其然,如今還不到半年時間,天瀾帝國就起兵了!
託蘇文之福,鎮南軍雖然在實力上仍舊不如三國聯軍那般強大,但至少不會被對方打一個措手不及!
正如陸羽所言,戰爭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從戰前部署,到行軍謀劃,再到最後的兵戈相見,其中所耗費的時間,絕對不是一兩個月就能達成的。
蘇文說得沒錯,真正讓滄瀾皇下定決心發動內戰的契機,正是迷失沼澤中,天瀾書院、無雙書院一衆師生的覆滅。
但以當時滄瀾皇的打算,原本是準備在一年後再起兵的,只是因爲黃鶴樓中的意外,讓他有了一個更好的理由,所以滄瀾皇將這個時間大大提前了。
在正常情況下,雖然天瀾國、武國、縉國三軍集結花費了不少時間,但即便如此,當他們兵臨汜水關下的時候,也應該看到一支倉皇之師。
可誰曾想,因爲半年前蘇文夜宿汜水關的一次意外,竟然導致窮諸麾下的鎮南軍同樣提前了半年就開始了戰爭籌備。
所以三國聯軍如今所需要面對的,仍舊是一座固若金湯的汜水關!
但窮諸心中非常清楚,僅僅如此,想要守住汜水關,是遠遠不夠的。
因爲如今駐紮在汜水關內的,仍舊只有他的鎮南軍。
時至今日,窮諸也沒有等到來自國都翼城的支持,沒有等來各州府聖裁院的援軍,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聽到神木山所發出的聲音。
所以,他只是一支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