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於頃刻之間便襲到了囚牛身前,顯得意氣風發,朝氣蓬勃,與寒冬的凜然淒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囚牛的一雙巨瞳被映得雪亮,卻沒有半分恐懼之意,反而滿是不屑。
下一刻,囚牛輕輕打了一個響鼻,漫不經心地蹬了一下後腿,看起來似乎是準備硬扛蘇文的這首戰詩!
但事實卻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因爲空中的那數道劍光,落空了。
囚牛的身形,憑空消失在了蘇文的眼前。
同一時間,蘇文的右手動了,他以一種看起來非常慢的速度,從腰間拔出了長劍,向着前方的空氣一送。
“鐺!”
一道金石之音隨之而向,但在蘇文的劍端之前,卻什麼也沒有,彷彿他剛纔刺中的真的只是一團如鐵一般堅硬的空氣。
但蘇文不這麼想,一擊得手,蘇文重新將長劍收回了腰間,等待着第二次機會。
世間彷彿就此靜止了。
在蘇文的身前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囚牛的影子,但他偏偏不敢向前踏出一步,甚至連動也不敢動,隨時保持着捨身劍的起手式,彷彿變成了一座泥塑,化爲了山間的一道風景。
見狀,聖域中頓時響起了一片惋惜之聲。
“可惜了,他雖然已經看穿了囚牛的把戲,卻沒有辦法破解。”
這一次,就連一向看好蘇文的漁聖姜尚也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不懂劍術,但我也能看出,蘇文的劍還是不夠快。”
槍聖聶一終於暗暗鬆了一口氣,最後總結道:“如此。他恐怕就止步於此了。”
聶一說的不錯,此時的蘇文的確一步也不敢邁,他被困住了,被一頭看不見的囚牛所困住了。
姜尚的評價也的確一針見血,蘇文的唯一弱點。便是他的劍還不夠快。
起碼比起囚牛的速度來說,不夠快。
他能夠在囚牛發起攻擊的那一刻出手阻截,但卻沒想到,自己的捨身劍第一次沒有能夠將敵人一擊斃命。
而之後,囚牛雖然沒有被擊殺,似乎也吃了一個悶虧。於是不再貿然進攻,而是將自己的身影隱匿在了蘇文的眼皮底下,一旦蘇文的精神出現一點破綻,便是與囚牛生死相見之時!
正如燕北教他此劍時所言,這一劍祭出之後,如果不能逆轉戰局。那麼就死定了。
所以屆時死的一定是蘇文。
蘇文不想死,所以他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半刻也不敢鬆懈,只是,他這樣的狀態能維持多長時間?
這場無聲的戰鬥就這麼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的世間,是蘇文自登山以來所耗費的最長世間,亦是他所遭遇的最大危機。
山間沒有飄雪。但冰冷的空氣仍舊在不斷侵蝕着蘇文的肉體,所幸他有文位傍身,有龍血護體,才能夠撐到現在,但隨着世間的流逝,蘇文將會距離死亡越來越近。
他必須要想一個辦法,把那看不見的囚牛給逼出來!
於聖域的屏風之上,衆聖不僅可以看到蘇文,同樣可以看到囚牛,所以只有他們才知道。此時的囚牛已經悄然近到了蘇文身前三尺,而看蘇文的樣子,卻根本毫不知情!
不得不說,囚牛雖然也是魔族聖獸之一,但比起蘇文之前所遭遇的饕餮、睚眥而言。完全高了一個層級,除了強大的實力之外,在智慧和耐心方面,也讓人拍案叫絕。
整整與蘇文對耗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囚牛也沒有急於動手,而是一步步縮小着自己的包圍圈,從一開始的三丈之外,如今已經來到了蘇文身前三尺!
而且在這半個時辰之內,囚牛繞着蘇文身側奔襲的速度非但沒有減緩,反而越來越快,快到連聖域中的屏風也很難清晰地捕捉到它的身形!
現在的囚牛,已經萬事俱備,就只等蘇文自己出現失誤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蘇文的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疲憊之意,然後他的眼簾輕輕一垂,似乎是想要狠狠地眨一下眼睛。
這個過程,恐怕還不足一息,但對於囚牛來說已經足夠了。
然而,直到蘇文重新睜開雙眼,那預料中的敵人也仍舊沒有出現。
蘇文的臉上忍不住浮出了一絲惋惜之意,沒想到,那囚牛竟然如此能隱忍,就連蘇文這故意賣出的破綻也絲毫不曾心動!
如此一來,蘇文的境地便顯得越發艱難了。
他知道,自己必須動用另外一張底牌了,雖然此時的他不敢確定,此舉是否能夠將那囚牛從暗中逼出來。
不過不管怎麼樣,也要試一試!
下一刻,蘇文的手沒有動,但他手中的那把黯淡無光的長劍卻亮了起來。
不,與其說是亮了起來,不如說,這把劍突然燃燒了起來。
熊熊火焰彷彿是突如其來的一般,於瞬息之間便席捲了整個劍身,將上面那層滿是污濁的布帛灼燒殆盡,甚至連一抹灰都沒有留下。
火焰的溫度非常高,甚至超過了地底的熔岩,於蘇文周圍十丈之內的積雪頃刻融化,就連空氣都彷彿被點燃了,開始出現灼人的光暈。
蘇文知道,這是因爲高溫急速消耗了周圍的氧氣,加之周圍空氣熱脹冷縮,使周圍的空氣發生流動,並且空氣受熱後,火焰周圍空氣密度不均勻,不均勻的空氣使火光發生了折射,從而發生瞭如此奇異的現象。
於火光的折射當中,並沒有出現囚牛的身影,但蘇文並沒有因此而遺憾,而是將握住劍柄的手,更緊了一分。
與此同時,蘇文腰間的火光騰然而起,再度將他周遭的溫度翻倍升高,甚至於距離蘇文一丈開外的一株桃樹已經發生了自燃,即刻間便化作了一根巨大的火炬,將漸漸灰暗的天空映得一片紅亮!
對於蘇文來說,他作爲這把劍的主人,是不會遭到高溫灼燒的,但其他人可就不好說了。
下一刻,蘇文眼角一閃,瞥到在距離自己身體左側三尺開外地方,閃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火花,於是他的劍動了。
“唰!”
蘇文手中的劍彷彿變成了一輪烈日,帶着滾滾烈焰,朝左前方傾瀉而去!
蘇文的劍不夠快,但劍上的火光比劍本身還要快。
蘇文的這一劍並不是燕北教給他的捨身劍,而是完全憑藉着本能,以及對敵人的殺意,信手而爲,但劍上的烈焰,卻比劍法本身更加強大。
火光落到地上,頓時將肥沃的土壤灼成了焦土,火光劈開空氣,頓時將蘇文的身前斬出了一片真空。
一道驚恐的身影正欲急速退去,卻發現根本甩不開那火焰的速度,而且在這個時候,在它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美妙的琴聲。
那是蘇文用反手彈出的《龍困淺灘》。
難以想象,在如此緊迫的戰局之下,蘇文竟然還能夠一心二用,一手執劍,一手彈琴,劍光未落,琴聲也不止!
以囚牛的實力,想要破開蘇文的這曲《龍困淺灘》,只需要一個剎那。
但在這個時候,剎那之間,便是生死。
它沒有能夠等到那個剎那,一簇明媚而璀璨的火光便已經落在了它的身上,帶着宛如從地獄攜來的無盡炎熱,於頃刻間便籠罩了它的全身。
於是囚牛整個人也跟着蘇文的劍一樣,燃燒了起來。
囚牛不敢逃了,因爲它的速度越快,火光就會越盛,直到最後將它燃得骨頭都不剩。
但它的腳步一旦停下,迎接它的,同樣是死亡。
下一刻,一道比他身上的火焰更加燦爛的光芒出現在了它的眼中,緊接着,它終於看到了那把燃燒的劍,可以死而無憾了。
蘇文手中的劍輕鬆刺穿了囚牛的心臟,並將其徹底燃成了虛無,然後,囚牛那碩大的身形在火光中越來越淡,到最後化爲了一縷青煙,隨着乾燥炎灼的空氣,慢慢升騰而去。
林間重新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囚牛到最後連屍體也未曾留下,唯有地上那慘烈的焦土,遠方几株熊熊燃燒的桃樹在無聲地證明着這場驚世駭俗的越境之戰。
而蘇文則是這場戰鬥最後的勝者。
抽劍回身,蘇文臉上卻沒有出現勝利者的釋然,反而滿是凝重之色。
只是一頭囚牛,就逼得他動用瞭如此大殺器,那麼在接下來如果遭遇更加強大的敵人,他又該何以自處呢?
蘇文所不知道的是,此時的他,因爲手中這把燃燒的劍,給整個聖域帶去了何等強烈的震動。
這一次,槍聖聶一終於無法遏止住內心的激動,一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就連聲音也變得微微打顫。
“那是……那是……”
聶一沒能一口氣說出蘇文手中長劍的名字,並不代表他不知道,而是因爲此時的他根本不敢置信,這把劍,爲什麼會出現在蘇文的手中!
與那把燃燒的劍相比起來,就連聶一身側的梨花槍似乎也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片刻之後,原本看起來已經睡着的書聖王羲之再一次睜開了眼睛,脣角似乎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開口,道出了那把劍的名字。
“業火三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