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田宇的這一劍,整個武試殿變得寂靜無比,因爲沒有人敢相信,歐陽克就這麼敗了?
曾經於輕描淡寫之間破除田宇風林火山的歐陽克,竟然輸在了難知一劍,與最後的光明一劍之下?
他的胸前駭然出現了兩個猙獰可怖的血洞,嘴角不斷淌落着讓人心悸的猩紅,但他還活着。
那石曼卿之英靈已經開始變得扭曲、虛幻,就像是戰敗沙場的孤將,隨時可能倒下,但那璀璨的才氣光芒卻始終不肯散去,仍舊屹立於石臺之上。
歐陽克低下頭,看着那柄血意盎然的木劍,看着田宇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他突然笑了。
“無雙劍法,名不虛傳。”
田宇淡然搖了搖頭,說道:“你輸了。”
這不是挑釁,而是事實,不論是臺下觀戰的一衆考生,還是於主位上巋然不動的十名主考官,都可以看出,歐陽克已經輸了。
即便此時的他還未曾倒下,但那只是時間問題。
就連不遠處的方回方執事也已經直起了身子,準備宣佈此戰最終的結果。
但很顯然,歐陽克並不這麼想。
他笑着搖搖頭,對田宇說道:“你的劍跟亞聖大人的劍一樣,都太直了,所以這一戰,是你輸了。”
言畢,歐陽克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淡淡地笑着,任憑口中的鮮血垂直淌下,卻懶得擡手去擦拭。
但與此同時,於石臺之下,卻異變突生!
十數道才氣光芒爭先恐後般亮起,將田宇的雙眼映得一片雪亮。兩把利劍的劍身上反射着絢麗的才氣光輝,讓人心碎。
那是場內戰敗的,所有來自天瀾國、縉國、燕國和武國的考生,手執墨筆長劍,口誦詩詞文章。竟然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出手,直刺田宇面門!
“爾敢!”
一聲聲暴喝自石殿主位上嘯出,數位主考官同時出手,灑下片片金色光輝,意欲阻止場內所發生的意外。
但他們距離遠方的石臺實在太遠了。
距離事發地點最近的,只有方執事。可只有他一個人,又哪裡能攔下十數道戰文的力量?
田宇的反應同樣不慢,便在那十數名考生出手的同一時間,他已經感受到了臺下陣陣殺意向自己撲面而來,所以他想要抽出手中的木劍,使出他一直沒有使出的那一劍。
不動如山。
但他手中的木劍卻被死死卡在了歐陽克的體內。歐陽克的臉上仍舊浮現着血色笑意,雙手緊緊抓住田宇的木劍,任憑手掌鮮血淋漓也毫不動搖。
最先刺來的,是那兩柄來自無雙書院的長劍。
兩名武國考生的臉上帶着無上的絕決之意,即便面對這位昔日偶像,也不曾升出一點一滴的動搖。
田宇終於鬆開了手中的木劍劍柄,右手雙指並立。化指爲劍相迎,同時身形向後傾倒而去。
“鐺!”
讓人難以想象的是,即便在如此情況下,田宇的雙指竟然也折斷了一柄長劍,以無上劍意,生生地將一位武國考生震退數丈!
但他能做的也就到此爲止了。
第二把劍準確地刺入了他的右肩,劍鋒輕旋之下,幾欲將其經脈一斬而斷。
田宇眼中的平靜之色終於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並不是憤怒和怨毒。而是淡淡的悲涼。
在這一刻,他沒有怒吼,也沒有咒罵,而是揮指再斷一劍,將指尖刺入了第二名武國考生的心口。
同一時間。鋪天蓋地而來的才氣光芒也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
方執事已經用盡全力攔下了其中三道才光,但剩下的,卻無一例外,都砸在了田宇的身上。
再然後,那數道金色才氣輝芒才姍姍來遲,攔在了田宇身前,如一道美輪美奐的防護罩,將田宇護在了其中。
可惜,卻是來得有些晚了。
作爲一名劍客,田宇的手中已經沒有了劍,所以他只能選擇用自己的身體來硬抗那十數道戰文。
作爲一名武者,田宇的肉體強度遠比普通的文人要強悍得多,卻也仍舊不可能承受住十數人的聯手合擊。
所以田宇沒有任何意外地倒在了石臺上,鮮血慢慢從他的渾身上下滲了出來,很快就在他的身下匯聚成一片猩紅的水窪。
田宇睜大着雙眼,看着石殿上空那斑駁的頂穹,顯得越發落寞了一些。
他張着嘴巴,卻因爲充滿了血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顫動着脣角,卻看不出太多的痛苦。
田宇還活着,但他卻輸掉了這場戰鬥。
不是輸在歐陽克的手中,而是輸在了人類內戰的大勢中。
冥冥之中,一切彷彿都是一場輪迴。
歐陽克有句話說錯了,劍者的劍,本來就應該是直的,不論是田宇,還是亞聖燕北,亦或是當年的劍聖斷嶽,手中的劍都是這麼直,所以他們才爲這個世界所不容。
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田宇似乎聽到了幾道嚴厲的咆哮聲,應該是十位主考官大人在爲他主持公道吧,但最後的結果,也無非是讓那些考生的本輪成績作廢罷了。
不管怎麼樣,他已經盡力了。
這麼想着,田宇終於沉沉地睡去,或許等他醒來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這場意外發生得非常突然,督審司的處理結果也非常迅速,出手的十數名考生全部被驅逐出了武試殿,並且當場宣佈本輪成績作廢。
但正如田宇所想的那般,作爲這場意外唯一的受益者,歐陽克卻未曾受到任何的處罰。
畢竟,考試的規則就是如此。
即便誰都知道,那十數名考生的出手是爲了什麼,但只要他們不承認,歐陽克不承認,那麼這就只是一場“意外”。
“本場對戰考覈,天瀾國考生歐陽克,勝!”
隨着方執事的一聲宣佈,此事已經蓋棺定論,誰也無法去質疑和指責。
如此,本屆十國聯考,終於迎來了最後一戰。
這一戰,或許便關乎聯考最後的榜首歸屬。
誠然,此時的蘇文非常有信心,自己在修心之考和登山之考中的成績一定是比歐陽克好的,但他卻對自己的文試成績有些忐忑。
畢竟,他不知道自己的最後一道論述題,到底能拿到什麼樣的分數。
所以即便到了最後,蘇文也必須全力以赴。
只是……
蘇文邁着緩慢的步伐,來到石臺之上,看着身前學滿衣襟的歐陽克,輕輕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歐陽克之前的舉動,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惜犧牲掉所有原本有機會上榜的天瀾國、武國、燕國和縉國考生,也要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擊敗田宇,站到最後的決戰臺上。
有什麼意義?
此時的歐陽克已經是重傷之身,而蘇文則是全盛狀態,此戰的勝負沒有絲毫的懸念,更沒有意義。
所以蘇文想問一個爲什麼。
歐陽克爲什麼要這麼做?
面對蘇文的疑惑,歐陽克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一些,他撐着有些虛弱的腳步,搖搖頭道:“我想,自始至終,你都弄錯了一件事情。”
聞言,蘇文頓時變得警惕了起來,他不知道歐陽克還有什麼底牌,所以他握緊了手中的業火三災,嚴陣以待。
“你真的以爲,我會在乎這個榜首之名嗎?”
頓了頓,歐陽克自嘲地笑道:“當然,我承認,在聯考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把你當做對手,即便是看了你在這最後一輪的表現,我也仍舊是這麼認爲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親手在這裡擊敗你,讓世人看看,所謂聖才,也不過如此,可惜,我算錯了一點。”
“我低估了田宇的劍。”
說到這裡,歐陽克猛地自體內咳出了一道血箭,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了很多,但他臉上的笑容卻不曾減退,到了這一刻,他終於不用再僞裝了。
“所以,接下來,我就只剩下了一個選擇……”
歐陽克頓住了話頭,轉而輕輕感慨道:“蘇文,你知道我們兩個人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蘇文沒有回答,而是向前邁了半步,他已經嗅到了一種非常不好的氣息。
“區別在於,在接下來的內戰中,天瀾國沒了我,仍舊是天瀾國,就算武國沒有田宇,也還有郝小小,但是,如果衛國沒了你,就什麼也沒了,哪怕是大小姐,也不夠格……”
聽得此言,蘇文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因爲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歐陽克要做什麼,他也終於明白,歐陽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與他站在這座石臺上的理由是什麼。
下一刻,歐陽克身邊的石曼卿英靈消失了,他身上的璀璨才氣驟然而斂,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才氣波動,無聲而震。
這樣的波動,蘇文之前在寧青冰的身上也曾體會過。
歐陽克竟然選擇在此時自爆文心!
這是一場生死豪賭,歐陽克用自己的生命,來賭蘇文會被取消考試資格,從而在本屆十國聯考落榜。
他在賭,一旦蘇文落榜,那麼不論是與衛國宣佈同盟的唐國,還是近期態度曖昧反常的濟國,都會在一瞬間改變自己的立場。
如此,天瀾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