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在見到孫丁山的時候,也頗感意外,距離“毒胭脂”一案,如今過去已經大半個月了,兩人於那之後便再也沒見過面,怎麼今天孫丁山竟不請自來了?
心中抱着疑惑,蘇文將孫丁山請到了後院中,於石桌前分落而坐,又相互寒暄了一陣,這纔開口問道:“不知孫大人今日來是爲了……”
孫丁山笑眯眯地飲了一口茶,這纔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本古籍,放到蘇文手邊。
“之前全憑蘇公子爲孫某說了幾句話,才讓孫某未被嚴家之事牽連,原本早應前來拜謝公子,不過前幾日因曠外野林發生獸潮,孫某也被抽調前去平亂,是以前幾日纔回到州府,還望蘇公子見諒。”孫丁山的姿態擺得很低,臉上歉意連連。
蘇文有些吃不準這老狐狸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笑道:“孫大人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說起來我許久沒有上門拜會大人,纔是有些失禮了。”
孫丁山擺擺手,兩人又客氣了一番,這纔看向蘇文手邊的古籍,開口道:“這是孫某在獸潮中發現的一本殘書,我不行此道,習來無用,所以便想着,若是蘇公子能用得着,也算是用以借花獻佛,聊表謝意了。”
蘇文有些好奇地將那古書拿起,上面並沒有書名,只是從封皮的質感來看,想必也有經年之久了。
翻開第一頁,蘇文便看到了其上所書的三個大字。
橘中秘!(注)
見到這個名字,蘇文先是一愣,覺得有些熟悉,不等細想,他已經不由自主地翻到了後頁,隨即眼中一亮。
這是一本,棋譜!
但很快,蘇文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好在此時他正低着頭,並未被孫丁山察覺到自己內心的狂喜。
深吸了一口氣,蘇文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激動之意,如走馬觀花般,很快便將整本棋譜翻閱完畢,看到最後的時候,蘇文卻難免有些暗暗的失望,因爲正如孫丁山所說,此棋譜只是一本殘本。
不過想來也是,如果這《橘中秘》是善本的話,即便孫丁山不行棋道,也不可能如此輕易便送給自己的,但即如此,這本殘缺的棋譜也正解了蘇文的燃眉之急!
時至此刻,蘇文八大文穴,其中所缺的最後一塊拼圖,終於齊了!
重新擡起頭,蘇文故作隨意地將棋譜重新放回桌上,眼中故意掠過一抹掃興,但很快又換上了滿臉的笑容,對孫丁山說道:“孫大人有心了,真是讓學生惶恐啊!”
孫丁山將蘇文的一應神色攬入眼中,當下有些訕訕地笑道:“畢竟是孫某的一番心意,還望蘇公子不要嫌棄纔好。”
由不得孫丁山不心虛,畢竟衛國棋道勢微,除了南方數郡以外,極少有人研習棋術,而且這本《橘中秘》只是殘本,從品階上來看,也就不過人階中品而已,價值實在有限得很,說是謝禮,其實真的只是聊表心意罷了。
而蘇文聞聲卻大方地擺了擺手,笑道:“若是學生日後得以開啓棋位,說不得便是孫大人的功勞呢!”
孫丁山還以爲蘇文在給他找臺階下,當下有些尷尬地迴應道:“蘇公子說笑了。”
蘇文自己卻知道,自己絕不是在客氣,只是爲了保守文海中的秘密,他也不能言及太多,只好主動開口道:“想必今日孫大人不只是爲了來感謝我這麼簡單吧,不知道有什麼需要學生幫忙的,不妨直說?”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蘇文可不相信孫丁山真的是專程給他送棋譜來的。
不過蘇文已經暗暗決定,拋開兩人如今的同盟戰線不談,單是爲了這本《橘中秘》,只要接下來孫丁山不提出太過分的要求,自己皆可以應下來,就算是還他這份人情了。
誰知道,接下來孫丁山所說的話,卻讓蘇文極其意外。
“其實,這次來,孫某倒不是需要蘇公子的幫助,而是聽到了一個消息,特來告知。”孫丁山的臉上浮起一抹憂色,接着說道:“我聽說,嚴家要有所動作了!”
嚴家?
蘇文一怔,登時反應過來,明白了孫丁山此行的目的所在。
時隔大半個月的時間,嚴家終於忍不住要準備動手了!
其實這對於蘇文來說,反倒是一個好消息,因爲自從嚴子安被他施計廢掉文海之後,嚴家一直保持着讓人不安的沉默,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於一個擺明了要跟你作對的敵人,蘇文絲毫不懼,怕就怕那在暗中使陰招的小人!
今日孫丁山前來,自然是因爲兩人因爲嚴家,已經儼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等重要的消息,孫丁山自然得來向蘇文提前知會一聲,也讓後者有個準備,不要被打個措手不及。
想到這裡,蘇文不禁問道:“孫大人可知道嚴傢俱體想要怎麼做?”
孫丁山遺憾地搖了搖頭,應道:“不得而知,我也只是隱隱聽說,他們似乎聯合了一些別的勢力,不過想來嚴家若是動手,第一個要對付恐怕便是蘇公子你!”
“別的勢力?”蘇文挑了挑眉頭。
“據孫大人猜測,嚴家最有可能跟州府哪一家聯手?”
蘇文明白,身爲徽州府有頭有臉的嚴家,對付他這麼一個小小的文生居然還要聯合他人,顯然不是因爲他自己的原因,恐怕關鍵還在於他如今已經跟聖裁院的孫丁山拉上了關係,想要在聖裁院的照拂下動一個文生,自然難如登天!
那麼問題便來了,嚴家到底找了何人相助,竟然連聖裁院也不放在眼裡?
孫丁山也是滿頭霧水地看着蘇文,搖頭道:“我想不出來,按理來說,在徽州府,除了州主之外,應該不會有人有這麼大的膽子。”
蘇文沉吟片刻,提出了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聖裁院中的其他人?”
孫丁山想了想,卻得不到答案,只好嘆道:“這我便不清楚了,多想無益,只等靜觀其變了,只盼蘇公子今後要多多警惕了。”
蘇文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多加小心。
“如此,孫某便先行告辭了,若是有別的消息,我再來知會蘇公子。”言畢,孫丁山也不多留,稽手向蘇文告別。
送離了孫丁山,蘇文陷入了長久的思考當中,不過最終便如孫丁山所言,此時嚴家尚未出手,任他如何防備恐怕也是無用功,只能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暫時拋開了這一隱憂,蘇文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手邊的《橘中秘》上來,頓時露出了欣喜之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蘇文感慨一聲,當下捧起這本棋譜,沉下了心神。
然而,還不等蘇文從中有所領悟,便又有來客行到了林花居中。
說來也是巧了,平日林花居除了前來購買胭脂的顧客絡繹不絕之外,倒還真是極少迎來客人。
像今天這般一來便接連來了兩位客人,讓蘇文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且來人也是林花居衆人的老熟人了,正是月初剛剛來取過胭脂的秋葉姑娘,也就是柳嫣閣的當家花魁。
見秋葉款款行來,蘇文更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當下笑着詢問道:“秋葉姑娘?之前不是來取過胭脂了麼,難道這麼快就用完了?還是說,林夫人有事喚我?”
想來想去,蘇文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了,畢竟自己因爲那塊杜鵑玉牌的關係,險些成爲柳嫣閣的大老闆,事到如今自己都不知道那玉牌到底有什麼來頭,倒是林夫人對自己的態度讓他自己都有些受寵若驚。
秋葉來到蘇文身前,先恭敬地行了一禮,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分明有些猶豫。
“其實這次來找蘇公子,是秋葉自作主張……”說到這裡,秋葉輕輕抿緊了嘴脣,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
這下子不禁讓蘇文更加好奇了,先是請秋葉坐下,又給她斟了一杯熱茶,這才滿臉疑惑地看着對方。
秋葉端着茶杯,有些心不在焉地放到脣邊,復又放回到桌上,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道:“秋葉知道,蘇公子定然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否則林姨也不會如此看重您,所以這次秋葉前來,是希望蘇公子能夠,能夠助小女子一臂之力。”
說完這句話,秋葉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勇氣,目光閃爍着,有些不敢看蘇文。
蘇文奇道:“不知道是什麼事?你不妨說說看,若是因爲做錯了事,擔心林夫人責罰的話,我倒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蘇文沒想到,前面趕着來給他送棋譜的孫丁山反而無事相求,倒是這個接觸不多的樓內姑娘,不知爲何竟找到了自己頭上。
秋葉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了原本就挺直的小胸脯,這才說道:“再過三天便是花魁大賽了!”
“花魁大賽?”蘇文反覆咀嚼着這四個字,仍舊不明其意。
“秋葉希望蘇公子能夠幫我奪得最後的冠軍,若是成功,從此之後秋葉便是公子的人了!”秋葉攥緊了手指,眼中滿是堅定之色。
蘇文聽到此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注:《橘中秘》實際上是象棋棋譜,此處只是借用這個名字將其當做圍棋棋譜,畢竟在莫語的設定中,聖言大陸是沒有象棋存在的,之所以用這個名字,說起來還是源於多年前莫語最愛的一款單機遊戲呢,因對其印象深刻,故用在書中,特此說明,謝謝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