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接受!”
此話如一道閃電,從天而落,轟至場內,頓時引得塵囂漫天。
所有人都有些傻了,誰敢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誰敢當面質疑三位主考大人的權威?
這與只是隨聲附和般發出噓聲不一樣,這可是赤.裸.裸的打臉!
打州府守備軍長官的臉,打部衙實權司監的臉!打一名御書大人的臉!
除了蘇文,還有誰敢這麼做?
隨即,一道赤色才氣如夜空中的寒星般閃耀而出,在人羣之後包裹成一具人形光團,大家才終於看到發聲之人的模樣。普通的青色長衫,腳下踩着一雙樣式簡單的布鞋,一把黑鐵短劍隨意地掛在腰間,讓人一時無法判斷其到底是文人還是武者。
蘇文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上,雙眼卻異常明亮,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淺笑,一步步朝着舞臺靠近。
原先在春山樓的時候,沐夕便告訴過他,有人不希望柳嫣閣獲勝,當時的他不明其意,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了,事情原來落在此處。
夏豪作爲州府守備軍參將,何時被人如此忤逆過?此刻聽到蘇文的聲音,驟然回頭看去,雙眼便如兩把尖刀,直刺蘇文的面龐。
“何人說話!”
蘇文不卑不亢,輕輕頷首:“正是學生。”
夏豪氣極反笑,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當下冷笑道:“你剛纔說什麼?”
蘇文復又向前踏了兩步,開口道:“我說,對於各位大人的品鑑能力,以及這場比試的評審結果,我不能接受!”
便在此時,唐吉也終於看到了遠處人潮中的蘇文,頓時開口喊道:“蘇文!你幹什麼!”
唐吉此話一出,很多民衆當下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啊!原來他就是蘇文蘇公子!”
“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林花居的小老闆嗎?”
“自從黃梨街聖石降臨之後,蘇公子便再也沒有露過面,剛纔一時間我也沒有認出來呢!”
很快,蘇文的來頭便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人原來是林花居的老闆,文生蘇文,登時對於蘇文此時的表現也不再意外。
當日在黃梨街上,蘇文連聖裁院的執事都敢當面頂撞,何況如今只是個地方軍的長官?
比起掌管天下文人裁定的聖裁院來說,州守備府的分量還是輕了些。
蘇文的身份很快便傳到了夏豪的耳中,一時間,夏豪眼中微光急閃,他這才知道,直到此時,正主終於現身了。
他今天與劉長遠之所以會坐在這裡,當然不是賣金鳳樓大當家的面子,他們在之前力捧白菲兒,刻意打壓霓裳和秋葉,自然也不是金鳳樓大當家給了他們多大的好處,其真正原因,是因爲有大人物讓他們如此做的。
“讓”這個字,便註定那位大人物的權利遠在他們之上,他們無法違背這樣的命令。
否則的話,怎麼會連堂堂康德大人,在聽到那人的名字之後,也爲之沉默?
大人物帶來的只有一句話:不能讓柳嫣閣奪冠!
爲什麼要刻意打壓柳嫣閣?自然不會是因爲林夫人或是柳施施的關係,而是因爲柳嫣閣如今的合作伙伴,蘇文。
在來此之前,不論是夏豪還是劉長遠,都已經從各自的消息渠道知道了蘇文與那位大人物之間的恩怨,那麼做出這樣的命令則顯得無可厚非,甚至不應該等到那位發話,夏豪和劉長遠便應該爭着搶着去打壓柳嫣閣,打壓蘇文!
沒人知道,這句話到底是朝堂上那位的意思,還是其背後更爲恐怖的存在的意思。
但不論是誰的意思,都不是如今的夏豪和劉長遠能夠忤逆的,甚至於位及御書的康德康大人,也不敢輕言開口拂了他們的面子!
然而,他們懼怕那些大人物的權勢,蘇文卻絲毫不畏。
此時他正看向唐吉,給對方投去了一個讓其放心的眼神,這才繼續向前走着,笑道:“莫非學生說錯了?還是說三位大人真的認定此詞只有可觀之才?”
此時劉長遠也已經看向了蘇文,看到對方那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頓時厲聲喝道:“大膽蘇文!你這是污衊我等裁決不公嗎?單是憑你僅僅一介文生,便詆譭我三人文名,我便有權將你送至聖裁院黑獄!”
一時間,氣氛變得無比凝重起來,在場所有人神色均變。
皓馬輕輕眯了眯眼睛,唐吉滿臉緊張地想要衝出去,林夫人輕輕皺眉,指尖已經捏緊了一塊粉色水晶,而在人羣中,還有一人面容被斗笠所遮擋,將手緩緩放到了腰間的劍柄上。
三位評審當中,劉長遠和夏豪均是實力能與殷無殤比肩的侍讀中品,而康德更是是強他們兩個層次,已然位及御書下品,三人中無論誰出手,蘇文都絕對逃不了!
然而,此刻的蘇文卻依然一臉輕鬆的樣子,對於劉長遠的威嚇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開口道:“污衊?詆譭?若是劉大人真的問心無愧的話,又哪會把我這種小人物放在眼中?”
頓了頓,蘇文繼續說道:“學生只是想知道,三位大人的裁定,真的是公正的嗎!”
此話一出,所有民衆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即便是沒有文位在身之人,也能聽出秋葉那首《浣溪沙》絕非凡作,但唯有蘇文一人敢堂而皇之地說出來,雖然此時仍舊無人敢開口應和,但從每個人的神色當中,都已經分明認同了蘇文的質疑。
夏豪見狀,面沉如水,當下反駁道:“這一判定是由我們三位評審共同作出的!自然是公正的!難道你一個小小文生的見識,還能比得上在座的諸位大人嗎?”
蘇文搖搖頭,輕聲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便來驗證一下,這首《浣溪沙》到底是何等層次的詞作!若是真的只達到了可觀之境,我蘇文對於兩位大人的污衊之罪,倒也認了,到時候聖裁院是殺是關,我毫無半句怨言!”
“但倘若我所言非虛的話,還望三位大人給予秋葉姑娘一個最公正的評判!”
蘇文這句話落下,再度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驗證詩詞境界?如何驗證?
夏豪和劉長遠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當下臉色大變,正要開口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蘇文緩緩開口,輕輕吟誦道: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蘇文竟然再度將整首《浣溪沙》複誦了一遍。
但別忘了,蘇文可與秋葉不同,他是有文位加身的人,也就是說,從他口中誦出的詩詞,是可以憑藉才氣的厚度或者光芒,來判斷其境界的!
此時蘇文竟然用了這種方法來驗證《浣溪沙》真正所達到的層級!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誰也沒有想到,蘇文會用這樣的方法來爲自己正名,爲秋葉姑娘正名,更是爲柳嫣閣正名!
直接,而且公正!
剎那間,夏豪和劉長遠兩位大人的臉色都變得精彩了起來,他們早就聽聞蘇文性格剛毅非常,卻不想,竟然剛毅到了這種程度!
片刻之後,一旦才氣做出判定,那麼他們與蘇文之間,便再無任何緩衝的餘地,誰是誰非,一目瞭然。
如今之計,兩人只能盼望這首詩即便超出了可觀之境,也不要差距太遠,如此,兩人還能以境界相差太小,難以做出準確的判斷爲由來進行辯駁,否則的話,不僅兩人的臉會被抽腫,而且文名還會因此被損!
可是,蘇文既然敢使出這樣的法子,便自然料定之後兩人根本連狡辯的機會都不會有!
晏殊的這首《浣溪沙》名垂千古,其中“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一句,更是被奉爲傳世名句,又怎會是凡品?
下一刻,一道紫色才氣翩然而降,映在蘇文身上,與他體外激發的赤紅氣芒交相輝映,讓人震撼莫名。
超凡之詞!
而且蘇文身上的紫氣之濃郁,令人咋舌,想來只差一絲,便能夠蛻變成純正的金色,成就傳世!
這樣的佳作,竟然險些被判定爲可觀?
頃刻之間,所有人除了心懷敬畏之外,看向前方三位評審大人的目光也變了,充滿了鄙夷和唾棄,兩位侍讀,一位御書,竟然會無知到這種程度,將超凡上作,評價爲可觀?
簡直就是州府數十年以來第一大笑話!
而且之前劉長遠竟然還敢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公正的?
夏豪居然指責蘇公子污衊他等文名?
甚至人羣之中,不少人的臉上已經掛上了嘲諷的笑容,其對三位評審的態度,已經不露自現。
康德大人從蘇文出現以來,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此時,在親眼目睹紫色才氣天降之後,才終於顫顫巍巍地轉過身來,哆嗦着嘴脣,躬身開口道:“康某慚愧!”
蘇文沐浴在紫色光柱之下,笑意連連,他看着劉長遠和夏豪那已經完全僵掉的面容,再度微微頷首道:“學生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