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如驚雷一般的聲音對黃庭堅來說顯得非常陌生,但即便不去猜測,他也已經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當然是,也只能是雲後。
從燕北潛入秋城至今,已經過去了近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面,雲後仍舊無法察覺有外敵入侵的話,那她就不是雲後了。
所以這並不令人意外。
真正讓黃庭堅爲之警惕的,卻是雲後的自稱。
朕
百年前魔君屠生一統四海,三族萬民俯首稱臣,所以他自稱爲“朕”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百年後人族分裂爲十國,滄瀾皇作爲天瀾國之帝君,如果他要自稱爲“朕”,也無人能指摘。
可按道理來說,雲後卻沒有這個資格。
因爲她如今雖然是魔族之領袖,但從身份上來說,她只是屠生的妻子,即便是要稱帝,也應該是他的兒子,佑生,來繼承帝冕。
更別說此時站在黃庭堅身邊的燕北,同樣身爲魔族皇子。若是燕北願意的話,他比雲後更有資格成爲魔族的君王
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雲後意欲用這樣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向全天下宣佈自己的君權
這纔是最令黃庭堅感到擔憂的。
時至今日,魔族第二第三軍團幾近覆滅,雲後手中的力量,就只剩下了秋城中所駐紮的這些人,她到底有何底氣,敢以此挑釁?
再聯想到之前燕北所說的,今夜於秋城中駐紮的並非魔軍的主力部隊,一時間,一種強烈的不安立刻籠罩了黃庭堅的全身,讓他心底發寒。
可既然如今雲後已經察覺了他們的存在,那麼這一戰,不打也要打了。
下一刻,黃庭堅高高托起了手中的黃鶴樓。一束璀璨的紫金光輝直衝天際,緊接着,人族三軍盡皆出現在了秋城之中。
除去黃庭堅和燕北之外,帝師歐陽修陸羽蘇轍憐師言師汪灝黃龍士鳴師王不覺獨箭。整整十一位聖階接連降臨
汪賜將陸三嬌白劍秋唐婉兒李白等數十位半聖嚴陣以待
天策軍五萬將士蓄勢待發
驍勇軍聖武軍共計兩萬八千人,屏息靜氣,只待一聲令下,便踏平這座城池
這是人類三路大軍自阿房宮起兵以來,最後能夠留存在南疆的所有力量。今日一戰,傾巢而出,便是爲了一舉將雲後剿滅
他們代表了全人類的希望,也預示着這場聖戰終於來到了尾聲,此戰,不論成敗,也將給聖言大陸的歸屬劃下句號。
同一時間,自黃鶴樓上升起的紫金聖光,也仿若一個總攻的信號。
妖族全軍在最短的時間內便跨過了向月河,以蒼角天狼漁歌三大將領爲首。獅虎族地藏族刑月族羽族,四大部族爲主力的妖族大軍即刻兵臨秋城之下
這是自秋城之戰以來,妖族大軍首次展現自己的力量,也是自聖戰開啓以來,妖族舉族而動,一切,都只爲了一座小小的城池。
以及那高高在上的雲後。
這一幕像極了百年前人妖聯軍共伐魔都的陣勢,但今日在秋城之外沒有藩籬大陣,其內亦沒有十二魔將,七大祭司。數十萬大軍鎮守,所以這一戰,沒有人認爲魔族會勝。
哪怕是屠生從地底下爬起來,也辦不到
事實上。秋城城門被攻破的任務,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容易得多,在人族和妖族雙方的裡應外合之下,守城的數千魔軍便如秋風掃落葉般,很快就丟盔卸甲,陷入了不可逆轉的潰敗中。
聯軍匯合之後。很快便鎮壓了秋城內所有的抵抗力量,正如燕北之前所說的那般,今夜秋城的防守,實在是太過孱弱了。
當聯軍大部隊步步爲營,行進到秋城正當中的那座觀星臺的時候,他們所遭遇到的魔族人,甚至還不到一萬
方圓不過十丈的觀星臺,很容易便被重重包圍了起來,但直到此時,也沒有一個人敢掉以輕心。
並不是因爲在觀星臺的石欄內還有數百魔族精銳守衛,而是因爲在觀星臺中有那個人。
對方雖然只是一介女流,但卻是聖言大陸百十年間地位最高,實力最強,最深不可測的女人。
時至今日,仍舊沒有人知道她的全名到底叫做什麼,只知道她被稱爲雲後。
她本是人類,卻與魔族歷史上最偉大的君王相愛,她本出身武道世家,卻在機緣巧合下開啓了魔族,或者說這個世界的文治盛世。
在史聖司馬遷所書寫的《史記》中,並沒有花費太多的筆墨來描寫這位傳奇女子,所以很多人都誤以爲雲後不過是一個柳弱花嬌般的女子。
或者說,只是魔君屠生那萬丈光芒身邊的陪襯。
但汪賜將知道不是,馳騁域外的血色聯盟知道不是,但凡在域外戰場與魔軍交過手的人妖兩族強者,都知道不是。
在魔君屠生離開這個世界,魔都陷落,魔軍舉族被趕入域外的這百十年間,雲後是所有魔族人的主心骨,是她帶領着全族人在域外那般險惡的環境中立足,韜光養晦,不忘舊恥。
是她統御着魔族衆將一次又一次擊退了人妖兩族強者在域外的奮死衝殺。
是她爲魔軍的捲土重來保留了最後的希望。
也是她最終率領着魔族全軍自域外歸來,掀起了這場曠日持久的聖戰。
她是聖言大陸百十年的歷史長河中,最偉大的那個女人,沒有之一。
而如今,面對人妖兩族大軍傾巢而出,攻陷秋城,圍困觀星臺,這個女人終於慢步從樓中踱步走了出來,時隔百年後,將自己的容顏,展露在了天下人的眼中。
今日的雲後年紀已經很大了,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痕跡,她的頭髮已經花白,腰背微躬,卻並沒有老態龍鍾的狼狽,她的雙眼仍舊如少女那般銳氣逼人,她的笑容仍舊如朝陽初升般溫暖。
她走出觀星臺,看着腳下密密麻麻的人羣,看着那如星河般閃爍不停的才氣光芒,臉上並沒有惶恐,也沒有絕望,而是自始至終帶着恬靜的笑意,彷彿勝券在握。
她的身後飄揚着一件火紅色的披風,比血還要刺眼,比烈日還要奪目,她的手中握着一卷不知名的古經,雖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卻給人一種無比強烈的壓迫感。
然後她緩緩張開口,笑着道:“爾等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