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說出來這句話以後,老爹那寬厚的身影,忽然停了下來。
一句話,就像是石破天驚一般,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老爹貌似喘了一口氣,隨後轉過了頭,臉黑如炭:“剛纔,你說什麼?”
我輕笑了一聲,態度有些無所謂:“我說,您老了。”
這三個字,在這空曠的客廳裡,居然有着一絲微弱的迴音。
老爹的神色忽然有些異樣,卻是坐在了沙發上,臉色有些陰沉,卻是沒有說什麼。
他的腳步居然略微的有些顫抖,顯然,被我這一句話刺激到了。
看到他的樣子,我的心裡有些不忍,但是猶豫了一番,還是爲了他再添了一杯熱茶,站在了他的面前。
老爹接過了茶,卻是放在了桌子上,沒有出聲。
我們兩個就這樣對視着,良久,我才幹咳了一聲,打斷了沉默。
看着老爹,我笑了笑,口氣有些沉重和嚴肅:“你不讓我去,就是因爲擔心,我會出事,對嗎?”
聽到我的話,老爹先是拿起了茶杯,隨後又放了下去。
他像是思考了一陣一般,良久,才點了點頭:“磊子,我真的……真的不希望,你再發生什麼意外了。”
他的聲音,有着一絲沉重的關懷。
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種光彩,那種光彩,只屬於父親。
“老爹,我真的,很感謝你。”我的心中暖洋洋的,嘴角翹了一下:“但是,按照你的說法,其實也就是說,你害怕了,對嗎?”
當我說出來在最後的幾個字的時候,連我的心,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我那個狗熊一樣的老爹,他真的會,害怕嗎?
聽到我的話,老爹的臉色有些發黑,過了一會兒,卻是忽然嚴肅了下來:“磊子,爹這輩子,就這麼點本事了,爹不希望,你出啥事,你知道嗎?”
聽到他罕見的說出來這種話,我的心裡忽然有些發酸。
即便如此,我依然強忍着淚水,看着他說:“所以說,你老了!”
老爹黑着臉,沒有出聲,他的臉色在這一刻,很難看。
我嘆了口氣,腦海中忽然陷入了曾經的回憶裡,眼前有些模糊,良久,才繼續說道:“小時候,馮阿姨走了以後,你一個人來這裡闖天下,那個時候,你怕過嗎?”
“爲了能讓我有一個好的環境,你拼命的外出打工,我記得,你還去過黑煤窯吧?那個時候,你怕過嗎?”
“我看到你的背上有很多傷疤,在你看到這些傷疤的時候,你怕過嗎?!”
說完這番話,我忍不住冷下了臉,聲音很是低沉:“所以說,老爹,你,真的老了。剩下的事情,可不可以,交給我呢?”
房間裡一片寂靜,老爹捧着茶杯,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聽着我的話,他聽的很是專心,很是認真。
我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氣,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居然落淚了。
這時候,老爹忽然擡起了頭,眼神如刀,直勾勾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肅穆的氣息,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老爹的身上瀰漫着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氣勢,我甚至本能地要後退。
但是,這種氣勢,是我早就料到過得了,只是輕輕地喘了幾口氣,我就站在了原地,擡起頭,默默地看着他。
良久,老爹忽然嘆了口氣:“磊子,我知道,你長大了。”
老爹的口氣,居然和老混蛋的口氣相差無二,我的心中頓時驚了一下,卻是沒有說什麼。
這一刻,老爹的聲音忽然有些消沉:“磊子,你知道,爹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妹妹,跟着你親媽走了,所以,爹這麼拼命,其實全都爲了你。”
聽到這句話,我的喉嚨忽然有些哽咽:“爸爸……”
沒有理會我的反應,老爹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着我,笑了起來:“你現在還小,什麼都不懂,所以,你能不能聽爹一句,這次,就別鬧騰了。”
“爹這輩子,就掙出來了這份家當,真的不容易……磊子,其實,因爲你沒事兒,爹才能活下去,爹活着,纔有勁兒!纔有盼頭!磊子,磊子……要是你出啥事兒……爹真的……受不住了……”
“上一次你出事兒……爹哭了……真的,爹真的老了……但是,爹真的不希望,你再出什麼意外了……磊子!”
說完這番話,老爹那蒼老的面孔上,忽然留下了一絲淚痕。
這是我們父子二人,從小到大以來,第一次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說了這麼多話。
我的眼圈已經變紅了,我知道,老爹爲了這個家,真的太不容易了。
曾經,他一貧如洗,但是短短几年就帶着我來到了這裡,送我上了最好的初中,他做的一切,我全都看在了眼裡。
看着老爹那蒼老的身影,我的心裡,忽然有些猶豫起來。
我不知道,我這種做法,究竟對不對。
陳冰凝,並不是我的什麼人,只能說是我的師叔,充其量,也只是幫過我幾次忙而已。
這一次,如果我真的爲她拼了命,這一切,值得嗎?
如果這個人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愛人,我想,老爹也不會說什麼。
但是畢竟,我和陳冰凝,真的只是朋友關係,甚至,連好朋友都算不上。
如果我爲了她,把自己,把老爹,陷入了絕境,這真的值得嗎?
這一刻,我看着老爹那發紅的眼圈,心裡,真的有些動搖了。
但是,恍惚間,林夢潔和曉梅姐的身影,再度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裡。
她們全都注視着我,她們的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期盼。
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充斥着我的大腦,這一刻,我忽然有種發瘋的衝動。
良久,當我回過神來以後,卻是看着老爹的眼神,忍不住低下了頭,聲音有些落寞:“老爹……讓我……考慮一下吧。”
我沒有答應他的提議,也沒有拒絕,現在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如果我一味的堅持自己的想法,無異於會傷害了最關心我的老爹。
但是如果我聽從了老爹的吩咐,不去理會陳冰凝,那樣的話,我唐磊,還是唐磊嗎?
這一刻,我忽然想安靜一下,理清思路,畢竟,這次的事情,太危險,太麻煩了。
老爹看出了我的猶豫,卻是點了點頭:“回家住一陣子吧,過幾天再回來。”
我答應了下來,老爹貌似不知道我爲什麼會住在這裡,看樣子,我和林夢潔的事情,後媽並沒有告訴他。
老爹站了起身,幫我收拾起行李一樣,那背影,比小時候佝僂了很多。
我的心中酸澀更甚,卻是不忍再去看他,只是悶着頭,默默地收拾着行李。
當我低着頭,拉着行李箱,跟着老爹走出來以後,甜甜和小琳琳全都瞪大了眼睛。
我和老爹都沒有說什麼,直接坐上了車,回到了家中。
甜甜滿臉擔心地抱着我的胳膊,一路上,小臉一直憂愁着,卻是沒有說什麼。
小琳琳鑽在了我的懷裡,卻是滿臉笑容地看着我:“叔叔,開心點啊!”
我苦笑着捏了捏她的笑臉,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回家後,林夢潔看到了我的到來,卻是眼神猶豫了一番,衝着我笑了笑,她已經猜到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呼出了一口氣,這一次我是睡在自己的房間裡。
後媽沒有說什麼,他已經從老爹的神色上,預感到了什麼。
當我洗漱完畢,躺在牀上的時候,手機上忽然有一個未接短信,是莫雅的。
“張飛宇請假一個星期。”
看完這條短信,我面無表情地關掉了手機,閉上了眼睛。
現在的我,忽然感覺好累好累,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腦海裡,各種雜亂的想法充斥着,再不休息的話,我真的要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