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東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呆滯了一分鐘後，才醒悟似的道：“我這是在醫院？”
我苦笑着迴應道：“是啊，你這苦肉計可算是弄假成真了。”
“玉皇……玉皇呢？”虛弱的柳道東就要起身，我連忙按住他，道：“你先休息，玉皇呆在你身旁半夜，剛被我勸去睡覺了，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嗯……”柳道東重新安穩地躺好在牀上，不由長嘆一口氣。
我以爲他是在擔憂柳玉皇的事情，爲了安他心，還是勸道：“老柳你別擔心，雖然你的苦肉計開始被識破了，但後面的暈倒，卻是真的令柳玉皇非常擔心，你是沒瞧見，我跑進你家裡的時候，柳玉皇那傷心流淚的模樣，嗨，終究是個小孩子，還以爲你當時死了呢。”
聽見我無所顧忌地嘲笑他，柳道東翻了個白眼道：“有你這樣和我這個生病的人說話的嗎？”
“少來了，你身體壯着呢，醫生已經看過了，你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太過勞心勞神了，再加上冬天天氣太過寒冷了，輸完水就回家好好養一養吧，至於柳玉皇的事情，咱們慢慢來。”
“不用了……”柳道東語氣淡淡地說道。
“你以爲自己是鐵人啊，必須得回去養一養，什麼不用。”我沒好氣道。
“我是說，玉皇的事情，還是不用了。”
我愣了一下，不由重複問道：“你說什麼？玉皇的事情不用了？”
柳道東躺在病牀上，亮白的燈光照亮了整間屋子，也照清了柳道東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這位中年父親，用一種看透世間的語氣說着：“其實說到底，之前還是我自己太過自私，玉皇分明不願意轉校，和我一起去C市，而我這樣費盡心思，讓她和我去C市，真的好嗎？去了陌生的地方，以玉皇內向的性格，難道又能找到現在這些交心的朋友嗎？”
“只要玉皇一直開開心心就好了，”柳道東淡淡地說道，“我已經徹底想明白了，只要她過得好就行。”
“那你呢。”我忍不住說道，“你是她的父親啊，身爲玉皇父親，況且這個家只有你們父女兩個人，這點我是十分理解你的感受的老柳，我也是一人撫養着若依長大，這其中的艱辛孤苦，是老鐵他們不能夠明白的，而現在，你要讓唯一能夠寄託思念的女兒，遠離你，留在龍潭，自己在C市孤軍奮鬥，這樣下去，其中的艱難，你真的能夠承受得了麼？”
柳道東灑脫一笑，病房中的燈光將他的形象烘托地格外高大，他說道：“沒什麼承受得了承受不了的，既然是玉皇的父親，能讓玉皇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這就能夠讓我很滿足。”
這……看着柳道東的樣子，我感到無言以對，這一週來的辛苦終究還是白費了麼？
但這時，病房的門口被輕輕推開，目光投過去，能夠看見寂靜無人的走廊，可一道小小的身影從門後低着頭慢慢走了進來。
是柳玉皇。
“玉皇，老師不是叫你先去休息了嗎？”
柳玉皇擡起頭來，臉上的之前的淚痕還清晰可見，她平靜地說道：“爸爸，玉皇和你一起去C市。”
“真的嗎？！”柳道東一個激動，忍不住坐了起來，連手背上正輸着液也無暇顧及。
但柳道東剛一坐直身，又不由松下肩膀，有氣無力道：“不用了玉皇，爸爸沒什麼的，只要你能開開心心在龍潭開心長大就行了，爸爸沒事的。”
可柳玉皇卻是堅定地說道：“玉皇和你一起去C市，爸爸。”
柳道東似乎覺得這一切是在做夢，轉頭對我說一句：“孟老師，你快揍我一拳，快把我打醒。”
我莞爾一笑，說道：“老柳，這不是在做夢，你家玉皇真的答應了你一起去C市。”
“我、我、我……”柳道東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着，“可、可是玉皇，這不是太委屈你了嗎？”
柳玉皇的臉色十分平靜，只是搖了搖頭，然後道：“爸爸，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說完後，柳玉皇重新掩上門，走了出去。
事情就這樣輕易地辦成了？我感覺有些不可置信，明明上一秒，柳道東已經近乎完全放棄了，卻沒想到，下一刻柳玉皇卻直接答應了他。
“嗚哇，孟老師！剛纔我女兒答應了我，你聽見沒有！她還是喜歡我這個爸爸的！”
我笑了笑道：“是啊，她確實很在乎你，看來我最後一招的苦肉計，真的成功了。”
“太感謝你了！孟老師！”柳道東表情誠摯地說着。
而我不由回憶起那晚若依對我說的話，喃喃道：“其實，我們之前的計劃一直以來都沒法成功的原因，恐怕就是計劃和真心的問題吧。”
“什麼意思？”
“老柳你看，你第一次表演苦肉計的時候，反而惹得柳玉皇討厭你。”我指出道。
柳道東點點頭：“確實是這樣。”
而我細細分析道：“可隨後，你卻是真的暈倒在了家，而且還吐露心扉，表示不想逼柳玉皇做她不願意的事情，而剛纔玉皇估計是在門外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所以說，最後還是你的真心打動了玉皇，才終於成功的啊。”
看着柳道東喜不自禁，眉頭上揚的模樣，這哪裡還是一個病人啊，精神狀態比平時都要好。
但我不得不提醒道：“老柳，你不要怪我多嘴，這次還是玉皇捨棄了自己的自由，答應了你，作爲玉皇的老師——儘管她就要轉校了，但我還是想對你說，希望你以後一定要對玉皇好，不要做出令她傷心的事情。”
同爲單親爸爸，我想柳道東知道我在說什麼。雖然我自己並沒有找另一半的打算，但在商場上混跡的柳道東，等到他事業有成的時候，保不齊有許多女人接近他，而那個時候，我不希望諸如後媽虐待女兒這些戲碼，出現在了自己的學生身上。
“我懂得。”柳道東認真地點點頭。
柳道東只在醫院待了一晚，便出了院，隨之而來的，便是柳玉皇即將轉校的消息轉到了她的小夥伴耳朵裡，而我也正忙碌着柳玉皇轉校的手續。
這天，若依忽然來到我的辦公室，臉上的表情很不好。
我笑着問道：“怎麼啦，誰惹我們小公主生氣了嗎？”
“哼，一羣壞大人，你們的計劃成功了，現在肯定很高興吧！”若依雙手環胸，一臉不忿地坐在我面前的凳子上。
我不由摸了摸鼻子道：“若依在說什麼呢。”
“若依說的當然是玉皇啦！你們終於還是計謀得逞，讓玉皇同意轉校了，是不是？”
面對若依的指責，我攤了攤手道：“這有什麼不好的嗎，玉皇轉校後能夠一直呆在她的爸爸身邊。”
“不好，一點兒都不好！十分不好，百分不好！簡直壞透了！”若依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甚至站在凳子上，居高俯視着我說，“爲什麼你們大人不願意考慮一下小孩子的想法呢？玉皇一走，鳳梨有多傷心？而我們也失去了她，這全都是爲了滿足你們大人的自私心！”
我嘆口氣，站起身，將站在凳子上的若依抱了下來。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是無可奈何的啊，不會存在十全十美的東西，得到某些東西，可就註定會失去一些東西。”我喃喃着，“不只是玉皇的事情，往後、往後，若依你或許會遇見更多無奈的事情，但是papa會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