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依是我女兒！”我不耐煩地甩開母親的手。
“是不是親生都不一定，你就聽媽媽這句勸，見了面別先提這件事！”
我咬着牙齒說道：“若依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媽你今天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唉，看你倔的樣子，我又沒說她不是，”母親嘆口氣，接着道，“只是你也要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和別人說若依的事吧，對不？見面就說自己有個孩子，人家纔剛出社會，哪裡能接受？聽媽的話，行嗎？”
我猶豫了下，也只得說道：“看情況吧，這事八字都還沒一撇。”
在飯廳吃完早飯，我一邊幫忙收拾碗筷，一邊對若依說：“小丫頭，今天在爺爺這玩好不好？”
“好啊。”
父親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等到我臨出門時，若依才踩着拖鞋追到門口：“papa你去哪？”
“papa今天有點事，若依在家聽爺爺話哦。”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唔，我估算了下時間，“大概下午就回來，怎麼了，一刻也離不開papa啦？”
“哼，若依纔不喜歡papa呢，出去玩都不帶上若依，我去找爺爺了。”
“別給你爺爺添麻煩啊，要是想回小學，就先回去。”
我早就爲若依準備好了家裡的另一副鑰匙，所以也就不再擔心。
走在路上，有關母親的那番話又縈繞在耳旁。與甘維認識了半年，每天看着她的一顰一笑，她煩惱時皺起的眉頭，她開心時捂起嘴偷笑的可愛，如此種種，說不令我動心肯定是假的。
前兩年，因爲一直照顧若依，我的生活一直沒有其他女孩能夠走進來。現在若依上了小學，隨着她漸漸長大，我的空餘時間也多了起來。有時候我也覺得家裡只有我和若依，確實感覺少了點什麼。
我摸了摸鼻子，莫非真的是單身太久了？
今天怎麼這麼多胡思亂想。
我拿出手機，正想撥打甘維的電話，忽然心裡一動，不自覺地將短信箱打開，拉到最底層，那裡靜靜地躺着一條短信。
這條短信已經在我手機裡待了兩年多了，就是這條短信改變了我的生活。
對於它，我早已沒了當時的怨忿，心裡甚至有些感謝。
感謝她給了我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兒。
我順手點開了這條短信，信息一點兒沒變，不知現在的她變成了什麼樣？
興許已經從女神成爲了女皇吧，我自嘲地想道。
“收到後請回信，有東西給你。”
當初我只是看見這句話就忙不迭地撥回去，而這條短信後面卻還有一句卻被我忽略許久的話。
“放心，給你的都是最好的。”
我看着這句話，愣了不知多久，隨後輕輕一笑，點擊刪除。
“是否刪除這條短信？”
“是。”
——至於心裡的回憶能否如此輕鬆的刪除？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喂，甘老師嗎？你出門了麼？”我將手機靠在耳旁，“在人民橋會聚？好，好，我馬上就到。”
到了人民橋，這座橋的歷史十分悠久，起碼在我小時候便已存在，橋底的河水十分清澈，站在橋墩附近往下看，甚至可以看見光亮的石頭反射着陽光，水光交相映射，如魚鱗般閃閃發亮。
我等了十幾分鍾，便聽到身後噔噔，踩着高跟鞋的響聲。
回頭一看，只覺眼前一亮，甘維顯然精心打扮過自己，容貌在春光下顯得豔麗非常，眼眸中的神采動人，儘管穿着已經沒有了象牙塔的青澀，但顧盼之間的靈動，依舊像個小女生。
“嘿，老孟！”
“幹嘛叫我老孟啊，我可只比你大三四歲吧。”
“經常到辦公室來的葉好不就這樣稱呼你？”甘維調皮地笑道。
聽見她提起葉好，我很不厚道地便講起葉好的笑話，用來調解我們之間的氣氛。
果然，葉好的事蹟放在任何場合效果都不俗。
“那個小女孩這麼有趣啊。”甘維的笑容如春風輕拂，我的心情也跟着一陣舒適，暫且顧不得葉好會不會使勁地打噴嚏了。
“所以啊，小孩子都是這樣好玩，只要試着和他們做朋友，其實上課一點兒不枯燥。”
“你倒好啦，你教的是語文，課堂上可以輕鬆的講故事。我不同呀，數學在這些學生眼裡可是又枯燥又無聊，要是不嚴厲點，他們肯定開小差。”
“那倒是。”我點了下頭，“不過，可辛苦咱們清純可愛的甘大老師每天板着個臉上課了。”
“什麼清純可愛啊。”甘維捏着粉拳揍了下我的肩膀。
“你念大學肯定很多人追求吧，咳咳。”我不經意地提起這個話題。
甘維也有些不自在，眼神飄向另外的地方：“胡、胡說，在學校的時候，別人纔看不上我這個鄉巴佬呢。”
我誇張地叫道：“不會吧，他們有沒有眼光啊？”
“唉，和別人說家在龍潭鎮吧，誰又聽過這個地名呢。”甘維自嘲着說道，“我一開始去上大學，穿的衣裳啊還有髮型啊，全都土了吧唧的，別說他們呢，就是現在的我也看不上自己，所以後來我才努力學習，想在C市中學當老師，最好是青誼中學，那裡的教師工資最高。可是倒頭來，還是隻有回到這座小鎮當個小小的數學老師。”
我默然了一會，安慰道：“別太妄自菲薄啦，你現在的模樣不是這麼漂亮嗎？來，笑一個！”
“誰給你笑一個啦。”
我承受着甘維溫柔的拳頭，反倒覺得心裡舒服。
“龍潭鎮其實也不錯嘛，我女……要是我有了女兒，我更希望她能無憂無慮地在這片土地長大，在現代都市中成長的童年，總讓我覺得殘缺了什麼，都市裡的孩子們不可能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這樣的大自然。要是在農村呢，又感覺太落後、太不方便，這樣的小鎮剛剛好，真的。”
“好哇，什麼好話都被你說完了，還女兒呢，自己還只是個單身漢吧老孟，你現在的年紀可不小了哦。”
“所以本人現在可是十分着急的哦。”
甘維或許覺得話題漸漸有些直白起來，於是轉移話題道：“那你前幾年幹什麼去了呢？一年一班也纔是你帶的第一屆學生吧。”
“說了你可別笑話我，畢業後我去支教了。”
“支教？”甘維愕然回道，“那不是耽誤時間嗎？你去支教多久？”
“四年。”
“可惜了，”甘維一陣搖頭，“我感覺你的教學水平不錯的，要是奮發向上，應該有更好的發展，你當初怎麼想到去支教啊。”
甘維的話讓我心裡有些不舒服，突然間，感覺眼裡的春日陽光也暗淡下去，她臉上妝容也變得不再那麼驚豔。
我說：“龍潭鎮上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想要騰飛成龍的。”
“你這麼說，那別人叫鳳凰村的，豈不是有女孩飛上枝頭就成了鳳凰？”
甘維笑了起來，以爲我在開玩笑，事實上那是我心底真實的想法。
——
孟若依感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吃了午飯後更是感覺倦怠，她望了望窗外，卻被陽光晃得有些耀眼。
孟若依半睜着眼對孟明-鏡說：“爺爺，若依想睡覺。”
孟明-鏡想到今早孟若依所說的話，嘴上埋怨道：“肯定是你papa今天太早叫你起牀了是不是？”
孟若依毫不客氣，大大的“嗯”了一聲。
“那若依要不要到爺爺這住，讓你的壞papa一個人在小學？”
孟若依搖了搖頭：“那樣papa會很孤單的，若依不想papa難過。”
“他孤單，哼，我怕現在他正春風得意呢，若依不擔心爺爺嗎，爺爺也覺得孤單呀。”
“纔不呢，爺爺有奶奶陪你，papa只有若依陪他。”
孟若依又打了個呵欠。
孟明-鏡見狀也不再打擾她：“困了就去牀上睡一會兒吧。”
孟若依依言走到臥室，脫下外衣後便上了牀，孟明-鏡在一旁替她掖好被子，輕聲道：“若依要快點長大哦，到時候到爺爺的中學來上初中，爺爺又可以給你教課了，你papa教書肯定比不上爺爺。”
“纔怪……papa教的很好……很好呼呼……”
孟若依想着，papa教課班上很多同學都愛聽，連葉好也不例外，哪像數學老師甘維一樣，整天板着個臉，有時候連若依也不喜歡，葉好他們特愛和甘老師作對。
“papa……”嘴裡不經意又叫了一聲。
孟若依忽然醒過來，睜開眼皮，感覺腦袋越發沉重，連支起身都覺得費力。
她看了眼窗外，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天好像黑了，掙扎着起身，穿上衣服，一瞧周圍，咦，這裡不是我家。
孟若依走到客廳才恍然想起，我在爺爺家，於是叫了聲：“爺爺！”
客廳來回響着孟若依空蕩蕩的叫聲，顯得有些寂寞。
孟若依推開窗戶，原來外面的天並沒有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醒來時卻感覺好像睡了很久，看了眼時鐘，不過才下午三點多。
孟若依不知道爺爺去了哪，一個人待着卻覺得無聊。
於是開門出去，臨走前想起papa的教誨，特意確認了下門是否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