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當我將最後一筆畫完時，玻璃罩裡的螢火蟲也終於死去。父親看着我的畫，不停地誇我是難得的天才，並且說他終於有了繼承人，可是，看着不再發光，一動不動的螢火蟲，我卻覺得心裡的某個東西好像也跟着死去了一般，整個人都呆住了。
父親見我這副表情，說：既然女兒你這麼憐惜螢火蟲，以後就叫憐螢吧。”
蘇憐螢……蘇憐螢……原來她的名字是這麼來的。
蘇憐螢回憶完後，表情再次恢復了一成不變的淡然表情，古井無波地繼續說道：“只是後來我的作畫的技藝再怎麼提升，父親卻越來越不滿意，他一開始還很細心的教導我，可是不管我再怎麼作畫，都已經等不到父親的誇讚了，在我十八歲那年，我參加了全國藝術比賽。儘管我做了充足的準備，最後卻依然只能拿下第二名。
記得當時有一個年紀很老的評委對我說道：雖然你的技藝已經是同齡人發揮的最完美的了，可是，在你的畫裡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感情，冷冰冰的讓人心裡生寒。
父親聽見這個結果後，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後來就很少再督促我練習了，甚至當我決定離家，來到市念大學，他也沒有阻攔我。”
聽完這一切後，我對於蘇憐螢的認知感覺既清晰了不少，但更多的卻是疑惑。
“後面的事……就是你領養蘇薇了吧？”
蘇憐螢點了點頭：“第一次看見小薇時，還是因爲同寢的室友，對我說有次在當孤兒院志願者時看見了一個和我很像的女孩。
後來她更是非要拉着我去見一見她，室友甚至還說：如果不是天天在寢室裡看見我，甚至會覺得那個女孩就是我的女兒。
當我第一眼見到小薇時，我心裡也冒出了和室友同樣的想法，沒錯，小薇和我實在太相似了，特別是她的眼神，幾乎讓我以爲自己在照鏡子。”
蘇憐螢說到這裡，話語一頓，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然後呢？”我問道。
蘇憐螢撇過頭去，說道：“當我從孤兒院回去後，腦海裡久久揮不去她的樣子，心裡也有着一種奇妙的感覺，到後來，我甚至冒出了一個非常荒謬的想法，那就是她是否也是對於畫畫有着絕佳的天賦？
再後來，我又去了孤兒院，同室友一起當起了志願者，和小薇有了更多的接觸，我開始試着將父親教我畫畫的技巧也教給小薇。令我欣喜的是，小薇確實對於畫畫有很高的天賦，儘管只有四歲，可是比我當年還要聰明很多。
後來，我便讓小薇畫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小薇便選擇了孤兒院花園裡不起眼的薇草。”
“所以……她才被你取名叫作蘇薇的對吧？”
蘇憐螢點了點頭：“沒錯，當我發現小薇有着如此驚人的天賦後，心裡不可遏制地出現了那個想法……領養她，然後讓她成爲父親的繼承人……這樣，我就可以徹底擺脫這一切了。”
聽完蘇憐螢的話後，我不由陷入了沉默，而旁邊的夏影更是毫不掩飾地“嘖”了一聲。
當我和夏影離開這裡時，蘇憐螢一直背對着我們，身旁陪着她的是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植物，可是她的背影卻顯得死氣沉沉，毫無生氣。
她既像雲，又像冰，而做出的抉擇，雖然看起來像是爲了自己，寧願無情到犧牲蘇薇，可真正的理由，恐怕早已經深藏在心底，連她自己都已經找不到了吧？
從蘇憐螢的辦公室離開後，我和夏影走在學校的操場上。
夏影情不自禁地抖了下肩膀，說道：“好像回到這裡後，才重新感到了溫度一樣，怎麼感覺蘇憐螢那裡這麼冷？”
我笑了一下，說道：“你這是在隱喻什麼？想要說她沒有感情嗎？”
夏影雙手環抱，似乎真覺得冷，淡淡地說道：“難道你不這樣認爲嗎？她還說蘇薇和她很像，我卻覺得不然，蘇薇雖然性子冷淡，但我和她說話，還是能夠感覺到她仍是一名普通的小女孩。”
普通的小女孩……我汗了一下，蘇薇的智商都快逆天了好吧？請問哪點普通了？
“反倒是蘇憐螢，一直冷冰冰不近人情，甚至爲了逃避自己的父親，還會選擇犧牲自己的女兒，最令我感到心裡發寒的是，她早在十年前，領養蘇薇的時候，心底裡就存了這個想法，唉，讓我說什麼好呢。”
我摸了摸下巴：“其實，很多事情都不能以表面來看的。”
夏影挑了挑眉：“哦？你又看出了什麼？剛纔你也在外面，可沒在辦公室裡面。”
我忽視掉夏影刻意的鑽字眼，而是說道：“你覺得……蘇憐螢真的是爲了逃避她的父親嗎？僅僅只是不想成爲她父親的繼承者，就作出領養一個女兒，培養十年的決定？”
“難道不是？”夏影反問道，“她自己可都親口承認了。”
我搖了搖頭道：“以我昨天和蘇如是的接觸，他並不是非常蠻不講理的人，而且，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一名認真的老藝術家，你看，昨天他不就很乾脆利落的道歉了嗎？”
夏影嘴上說道：“是是是，誰不知道我們孟大老師的嘴炮無敵？”
我失笑地說道：“好啦，你別就先挖苦我了。總之，以蘇如是的性格，在我看來，其實是不會硬逼蘇憐螢非要做他的繼承人的。”
夏影皺眉道：“可是……這說不過去啊？”
我繼續說道：“你仔細回憶一下蘇憐螢剛纔說的話，其實在蘇憐螢一開始，她在蘇如是看來，對於畫畫是表現出非常驚人的天賦的，否則蘇如是也不會說出，將她當作繼承人這種話。”
“確實是這樣。”
“而且，後來蘇憐螢在作畫技藝上學的很快，連全國藝術大賽都能拿到第二名。”
夏影反駁道：“但這顯然不能讓蘇如是滿意，那個評委不是說了麼，蘇憐螢的畫也冷冰冰的，根本看不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