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十幾裡山路,天色已經矇矇亮了,只是細雨飄飛,太陽卻未出來。
衆村民的家卻是在一處繞山而建的小山村裡,村人不多,只有百十戶人家,周圍密林圍繞,與世無爭。孟宣帶着村民回到了村子,其他人見這些本以爲必死的村民竟然活着回來了,一個個慶幸不已,喜極而泣,只不過剛剛迎上來,卻見到了屍魔書生的怪模樣,立刻又嚇的魂飛魄散。
孟宣無奈,只好從洞天指環裡取出了一領衣衫,讓書生纏住了嘴臉,以免嚇到百姓。他所戴的那枚洞天指環,卻是在抄黑木山老窩時抄出來的,看起來只是一枚普通的鐵指環,實際上裡面自成洞天,可以存放很多東西,如今除了一些日常的衣物酒水之外,孟宣自黑木山老窩裡抄來的靈器及金銀也都堆在了裡面。
一位老族長聽說了孟宣的救命之恩,顫巍巍的走了過來,向孟宣下拜,孟宣急忙扶起了他來,村人感激孟宣恩德,又聽說他驅走了邪道,降伏了屍魔,直把他當成了傳說中救濟世人的活神仙,恭恭敬敬的請到了族長家裡,上了好茶,又請了幾個德高望重的族老陪坐。
“先生救命大恩,無已以報,這是我們村人湊出來的一點銀兩,請您勿必收下!”
沒坐一會,便有村人捧了托盤過來,卻是一些散碎金銀,加起來也不足百兩,對這小小山村來說,卻是傾盡所有了。
“幾位老人家,不必這麼客氣,斬妖伏魔,本就是我輩力所當爲之事,算不得什麼!”
孟宣苦笑了一聲,別說他救人只是隨手爲之,不是爲了金銀,而且這點金銀他也看不上啊:“只不過,孟某此來,卻確實是有事相求,冒昧問一句,村子裡有懂得鑄鐵造甲之人麼?”
老族聞言,卻是笑了起來,道:“先生來的巧了,我們清水村,別的不精,但鑄鐵一道卻是祖上傳下來的,就連千里外的林氏宗族,也經常來我們這裡買劍鑄甲的!”
孟宣聞言放下了心,笑道:“那便請村人爲我鑄一套鐵甲吧,有幾個要求,第一,鐵甲關節靈活,但卻全部罩住身體,通體皆用精鐵,除了口鼻之處,不留一絲縫隙,第二,在下會寫出一些符文,請鐵匠在鑄甲之時,銘刻在甲,這卻是仔細些,千萬不要出了差錯!”
幾位長老聞言一怔,有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大着膽子道:“先生恕老兒多嘴,老夫鑄鐵一世,也鍛造了不少鐵甲,但無一不是隻用鐵甲護住要害,其他方位,卻只用粗麻布代替就行了,一是爲了通氣,二也是爲了減輕重量,這純鐵的盔甲穿在身上,也有諸多不便啊!”
孟宣聞言哈哈一笑,道:“老人家誤會了,這套盔甲可不是給人穿的,你只管鍛造就是,一應消耗人力,在下皆按普通市價的三倍來償,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質量一定要高!”
聽聞孟宣要給錢,幾位族老自然一番推脫,但孟宣卻強行給他們留下了一千兩銀子,按這價格,當真是打造十套盔甲也有餘了。按理說孟宣救了這村子裡的人,白要他們一套盔甲也不算什麼,只不過孟宣一是爲了保證質量,二也是不想沾這點小便宜,乾脆給錢了事。
“先生厚德,無以爲報,只有好好爲您打造這副盔甲了,卻先與先生說知,如果傾盡全力來打造這幅鐵甲,一來耗時頗多,怕先生要的急,二來我們村裡雖有手藝,但卻無甚好鐵,質量實在無法保證,倒不如這樣,在我們村子裡,有一副傳承了幾百年的鐵甲,據傳是幾百年前,一位重傷的將軍逃避追殺,來到了我們村子避禍,在他死後留下來的,那副鐵甲質地極佳,遠非凡物,不如以它爲母,再按先生所說的,給他添上一些部件,造的密不透風,也就可以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老族長想起了一事,便向孟宣詢問。
“哦?那甲拿來與我看看!”
孟宣聞言,倒也來了性質,像那等上過戰場的鐵甲,歷經戰陣,飽飲鮮血,最是上佳。
老族長當即親自去取了來,孟宣一看,見它花紋精細,質地古樸,確非凡品,便乾脆的答應了下來,只是又硬是給這山村留下了三千兩銀子,前後他一共給了四千兩銀子,對這小山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數額了,老族長堅辭不受,孟宣卻不由分說,強行給他留下了,不願白佔這個便宜。
之後老族長便命人去鑄造鐵甲無法遮掩的部件,而孟宣便在這老甲上銘刻符文。
鐵甲質地極堅,孟宣運足了真氣,又使用了斬逆劍,才能堪堪將符文刻上。
這套鐵甲,他卻是爲書生屍魔鑄造的。
屍魔雖然神智清醒,但身體卻仍然是屍魔之狀,腐臭不堪,而且魔氣極盛,有修爲的人,只怕一靠近它十丈之內,便立刻能發現它了。將來孟宣想要帶着它進入山門,自然極不方便,而鑄這套盔甲,一是可以遮掩氣味,二來甲銘刻了孟宣的符文,也能阻止魔氣發散。
這套符文,乃是孟宣從師尊處學來的。
他們大病仙訣一脈,行事一向小心,修煉有遮弊自身修爲的法訣,而如今,孟宣也只是把那套法訣變了變,改成符文銘刻在鐵甲上而已。屍魔畢竟是屍魔,孟宣想要帶書生離開這裡,將來進入城鎮甚至進入仙門,不做些準備根本是不可能的,走不出十里便被人發現了。
他將自己的說法向書生說了一遍,書生倒也同意,他雖然化成了屍魔,但在有神智的情況下,卻還是個惟惟諾諾的軟弱書生模樣,遇事便六神無主,遇到了孟宣,便似抓住了主心骨,一切都聽他的吩咐了,另一點,那鐵甲雖重,但對他來說,卻渾若無物。
他如今的一身怪力,遠遠超過了孟宣,無比恐怖。
而且渾身上下,沒有痛覺,別說穿戴鐵甲,就算是穿上鐵刺甲,也沒什麼區別。
雖然只是鑄造一些與鐵甲契合的小部件,卻也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的光景,因此孟宣當晚便住在了山村裡。好在山村之中別的不多,房屋卻有不少,老族長命人打掃出來了一間,也就住下了。
到了晚間,孟宣盤坐於牀上,而書生屍魔則老老實實的坐在門前,他既不睡也不眠,倒是請老族長將村裡的書都給他找來了,也不管是草藥筆記還是四書五經,又或是山村怪談,總之有書看就行,按他的話,讀了一輩子書,除了讀書,也實在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夜靜之後,孟宣吐納了一會,便將斬逆劍拿了起來,潛運仙訣,提取出那一道自屍魔身上得來的魔氣,一經煉化,他卻不由吃了一驚。
這道魔氣,品質着實不低,若是煉化出來了,只怕比青木身上的病氣還強,會是四等丹。
當年他在青叢山中,曾聽病老頭說過,屍魔身上的魔氣品質,也與他們成屍的資質有關,有高有下,只不過,具有絕佳潛質的屍魔實在少見,病老頭年青時也曾斬屍除魔,並以他們的魔氣煉丹,只是斬了許多屍,最高的卻也只是煉成一粒三等丹而已,效果實在不算很好,後來也就作罷了。
而這書生屍魔身上的魔氣,竟然能夠煉出四等丹,可見其罕見之處了。
不過可惜的是,孟只是順手在屍魔身上提取了一道魔氣,將雜質煉化之後,剩餘的量已經不足以煉顆一顆病丹了,最多隻是化作一些修煉所用的精氣而已,若是完全將屍魔體內的魔氣提取出來了,還倒有可能煉化一顆真正的四等丹出來,只不過那樣一來,屍魔也就死了。
與生人不同,書生在化成了屍魔後,真氣完全化成了魔氣,魔氣也就是他的生命力。
雖然煉不成丹,但這道魔氣對孟宣的修爲幫助也極大,比得上平時苦修三個月了。
將魔氣煉化之後,孟宣又開始修煉大哀印。
印法結成,道道哀傷之意自心底涌了出來,沖刷着孟宣的識海。
這種哀傷之意極爲強大,若是普通人經受了,只怕會瞬間把持不住心神,生出輕生之念。
孟宣以大哀印鍛鍊自己心神,每沖刷一遍,就像是經歷了一次巨大的失敗與挫折,挺不過去,就會心灰意冷,失去了一往無前的銳氣,修爲難有寸進,而挺過去了,就像是浴火重生的鳳凰,心念變得更爲強大、堅定,修行之時一往無前,魔念不生,進境神速。
真氣,便是人體內的一口氣,來自天地,繫於心神。
心念強大了,這口氣便也壯,心念軟弱了,這口氣便會跟着萎蘼。
人通常都稱做的壞事叫作虧心事,這所謂的“虧心”,指的就是虧損心神。
一個人做的虧心事多了,自身的氣勢自然就弱,即便強硬起來時,也會給人一種色厲內茌的感覺,其實就是因爲心神受損,體內的真氣也隨之萎靡了,換言之,一個人就算本身弱小,但若佔據了道理大義,爲人耿直,那面對其他人時就顯得理足氣壯,威不可侵。
世間有修者,在修煉到了瓶頸,無法再進時,就會自斬肉身,投胎轉世,經歷紅塵變化,其目的就是爲了在紅塵之中煉心,心神強大了之後,修爲就有希望破開瓶頸。
當然,虧心之事也並不絕對,因爲世間從來不缺少一種人,做了壞事之後,也認爲理所當然,普通人殺一個人,可能就會懊悔一輩子,他們殺一千一萬人,也不覺得有甚影響,甚至以自己殺瞭如此多的人爲傲,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心神不但不會受損,反而愈加強大。
凡人怕鬼,神仙怕悔。
人只有做了讓自己感覺後悔的事情,纔會心神受損,自己若不後悔,便不傷根本。
心神愈堅定,在修行的道路上,就有可能走的越遠。
這一個多月來,孟宣時時修煉大哀印,已經明白了它的真意。
對外,大哀印可以束縛人心,用於戰鬥,但對內,卻可以用來煉自己的心。
結印約一柱香時間,孟宣散開了手,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這種哀傷之意沖刷自身的修煉方法,即便是他也不敢過多嘗試。
萬一把持不住,被哀傷之意傷了自身的心神,那就等於是毀了道基了。
睜開眼來,卻見書生屍魔仍然在那裡安安靜靜的讀書,不時搖頭晃腦,倒真像是個書呆子一般,只不過模樣也忒嚇人了點,冷不丁被人看到了,只怕能嚇死人。
只不過,他身上的魔意卻比白天時更濃了一些,孟宣估摸着,兩天後他就會再次入魔了。
“咦,這屍魔既不飲血,也不修煉,這身上的魔氣又是如何增長的?”
孟宣忽然有些好奇,這世界雖然多妖鬼仙佛,但能量守恆定律還是有的,無論是真氣還是魔氣,肯定不會是憑空生出來的,想到了這個問題,他便運轉了觀氣術,向書生看去。
這一看,卻不由吃了一驚。
卻見書生頭頂之上,竟然有一團濃密的黑氣,從天地之中向它聚集了過來,在孟宣的觀氣術下,這團黑氣便像一個旋渦,不停的收集着天地之間的陰氣,然後灌入他的頭頂,可是書生對此卻恍若不知,仍然只顧着搖頭晃腦的讀書,讀到興奮處,還咧開嘴無聲的一笑。
“這傢伙還真是一朵奇葩啊,青木天生近靈氣,他也算是天生近魔氣了吧?”
孟宣不由嘆了口氣,心裡有些羨慕。
如果把書生這自動汲取陰氣的情景換成了汲取靈氣,只怕他立刻就會變成一個數百年罕見的修煉奇才了。在修魔一道上,他的天賦實在不輸於青木,甚至還尤有過之,只可惜書生又倔又犟,對魔道痛恨之極,堅決不肯修煉,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天賦……
當然,吐槽歸吐槽,他若真去修魔了,孟宣反而留他不得了。
因爲他一旦真正的開始修魔了,定然壓制不住心底的魔意,變得暴戾嗜血,爲禍一方。
“不對,他這天賦浪費不了,這……全便宜我了啊!”孟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爲了保持他的神智清醒,我大約每十天就要爲他抽取一次魔氣,而從那個魔氣的量來說,每抽取三次,也就可以煉一粒四等丹了……這樣一算,我還真賺大了啊……”
“這個傻書生,簡直就是像一個聚寶盆一樣,每時每刻都在爲我搜集煉丹材料啊!”
孟宣瞬間決定,以後不叫他朱寶仁了,叫他聚寶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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