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堂站在梅霜居的窗戶外面,看着蘇白桐與慧香和黑子整理香材,氣氛輕鬆而愉快。
“嗚……”小香狸突然跳上窗臺,吸引得衆人轉頭向這邊看過來。
慧香驚訝的看到蘇明堂站在窗外,屋裡的笑聲一下子消失了。
蘇明堂尷尬的進了門,慧香跟黑子收好香材。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屋裡只剩下了父女兩人,氣氛卻反而變得奇怪。
蘇白桐提着毛筆,在紙上寫下配方的用料,蘇明堂忍不住湊過去看,眼晴裡閃爍着驚訝的神色。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長女竟然會識字,而且竟能寫得一手好字。
想起當初紫瑤剛懷了她時,他還曾幻想着,以後要是生了兒子,定要請個教習先生,好好的教他學問,他每日下朝歸家後都會把兒子抱在膝上,詢問他先生都教了些什麼……
一切都好似還在昨日,可是眼前的女兒卻一轉眼就變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就連見了面也沒有認出。
“桐桐……”蘇明堂嘴脣翕動着,叫了她一聲。
蘇白桐的手一抖,一個字被墨跡污了,她擡起頭看着自己的父親。
蘇明堂抿着嘴脣,“桐桐,是父親對不住你……”
蘇白桐放下毛筆。十年的屈辱,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的。
蘇明堂沒有等到女兒出聲,神色更爲尷尬,“我只是覺得……你跟你母親一樣……邢氏那時纔剛剛嫁進門,還懷着孩子,你時常發病,幾次都嚇到了她,我也是怕你會因此而遭祖父責罰,所以纔將你送去了祁涼城……”
蘇白桐平靜的看着蘇明堂,就算他已有悔意,可是在這個男人的心裡,還在爲自己尋着藉口。
她已經記不清母親的模樣。在她的記憶裡,每次見到母親都見她在哭,紅腫的雙眼,看到她時就會哭的更厲害,還會撲上來去抓她的肩膀,手上用力的好像要把她撕碎。
母親也曾愛過父親嗎?母親爲何不想生下她?
她不知道,一切都沒有找到答案。
“我的母親現在在哪裡?”她問。
蘇明堂的臉色突然一變,“你問這個做什麼!”
剛纔還慈眉善目的父親轉眼間就變回了那個嚴厲的吏部尚書大人。
“沒什麼……我只是問問,父親若是不想說我便不問了。”原本她也沒有對他抱着多大的希望。
就算他不說,她自己也可以慢慢查出來母親的事。
融洽的氣氛已經不在,蘇明堂似乎有些後悔剛纔語氣的生硬,想要解釋幾句又拉不下他的臉,只好站起身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府裡的大管事急匆匆從院外趕來。
“老爺,宮裡來人了。”大管事氣喘吁吁道。
蘇明堂一皺眉。“又是什麼事?”最近他在朝中一直不順,這時突然聽說宮裡來人,心裡七上八下的。
“是聖旨……聖上賞了大小姐一塊牌匾,賈公公這會兒已經到了前院了。”
蘇明堂回身去看蘇白桐,卻見她從容起身,喚來慧香更衣。
蘇明堂只得跟大管事先去了前院。
賈公公坐在院子裡,一旁蘇府的下人忙着設香案接旨,就連蘇老太爺也扶着丫鬟出來迎接。
“賈公公辛苦了。”蘇明堂上前拱手施禮。上以私弟。
賈公公笑眯眯的,一掃袍襟下襬站起身來,“蘇大人大喜了。”
蘇明堂的那顆心不由得抽緊了。
大喜……上一次賈公公道大喜是蘇白桐進宮,這一次卻是接皇上的賞賜。
蘇老太爺扶着丫鬟走過來,讓一旁的管事拿來的賞銀。
就算他心裡再不滿意也不敢得罪賈公公。
賈公公看着送到跟前的銀子,笑着用手一推,“咱家不過是替皇上跑跑腿,哪敢收蘇老太爺的賞錢。”
竟然拒了。
蘇老太爺滿眼複雜,卻只能訕笑着。
不多時,邢氏帶着蘇汐若和蘇靈涓來到前院,王媽媽抱着五歲的蘇元澈緊隨其後。
宮中侍衛全都站在一側,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那塊匾額上面覆着金色的緞子,不知上面寫了些什麼。
蘇汐若好奇的伸頭看着,蘇靈涓則是一臉的嫉妒憤恨,手裡揪着帕子,恨恨的盯着那些箱子。
那天從楚府回來,就連她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聽下人說她是吃醉了酒被楚府送回來了,只羞得她在屋裡好幾天不敢出來見人。
雖說過後仔細一想,她跟蘇汐若根本就沒有吃過什麼酒,可是現在這話就算是說出來也沒幾個人會相信。
更何況現在就算她要查個水落石出,到最後,吃虧丟臉的人仍然是她,所以這個啞巴虧她跟蘇汐若吃定了。
衆人寒暄了一會,蘇白桐才帶着慧香跟黑子來到前院。
邢氏好不容易纔從臉上擠出了點笑容,“你這孩子來的怎麼這麼遲,賈公公都等你半天了。”
明裡暗裡全是在責怪蘇白桐不懂事,怠慢了宮裡的人。
賈公公笑而不語,蘇白桐也沒有顯得過份熱情,她來到賈公公面前施禮。
賈公公擡手虛扶住她的胳膊,“哎喲,蘇大小姐可折煞咱家了。”他笑道:“皇上可是記着您的好呢,這不讓咱家帶了賞賜過來。”
蘇白桐帶着慧香來到香案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蘇府裡其他人也全都跪了一地。
賈公公展開聖旨,足足唸了一盞茶的功夫。
蘇老太爺年紀大了,跪在那裡不多時額頭上全見了汗,只能由一旁的下人攙扶着,勉強撐着。
賈公公瞧得真切,卻裝作沒看見,一直到宣完旨,他才上前一步。
蘇老太爺鬆了口氣,臉上堆着笑容,準備着賈公公上前扶他起來。
可是賈公公卻直奔着蘇白桐過去了。
蘇老太爺眼睜睜看着賈公公殷勤的扶着蘇白桐從地上起來,噓聲說這說那,他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他倒底算什麼,他纔是蘇府的當家人,怎麼就連宮裡的內侍也開始巴結起那丫頭來了!
蘇白桐讓慧香取來打賞的紅封,塞進賈公公的手裡。
賈公公笑眯眯的接了,“蘇小姐的賞錢咱家可是要接着,回去壓在枕頭下面許還能辟邪呢。”
慧香險些笑出聲來,自從上次宮裡靜香殿的那件事發生之後,皇帝也終於意識到了驅蟲香的重要,特別是後宮的嬪妃,她們簡直快要把與蘇白桐有關的東西全都當成了護身符。
“蘇小姐請看,這可是皇上親筆寫的字呢。”賈公公親手掀了匾額上的明黃緞子。
只見緞子下露出一塊木匾,上面三個斗大的鎏金大字:焚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