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宵天邁進門來，見桌案上放着筆墨紙硯，轉頭問慧香：“晚膳今天就擺在這邊。”
慧香見凌宵天臉色不對，不敢亂問，應了聲下去安排。
蘇白桐上前施禮。
令人意外的，凌宵天這一次沒有伸手去扶她。而是站在那裡看她盈盈福禮。
“皇上……茶好了。”慧香端了茶進來，見蘇白桐保持着福禮的姿勢站在那裡。於是壯着膽子說了句。
“哦。”凌宵天回過神來，絕豔的側臉上帶了柔和的笑容，“說了多少次了，在朕面前你無需多禮。”說着拉了她的手到桌案前坐了。
“這是什麼茶，香片還是薄荷。”凌宵天俯身嗅了嗅茶香。
“不過是普通的茶葉。”蘇白桐道，“皇上要是想喝香片。臣妾這就讓人重新換了。”
凌宵天端着茶盞的手一滯。
私下裡她當面稱他爲“皇上”的時候極少，除了牀第間的玩笑外，剩下的只有她生氣的時候才這麼稱呼。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過是杯茶而已，我還沒有這麼挑剔。”他先改了自稱。
這時慧香帶着宮女將晚膳送進來。
蘇白桐垂下眼睛，“晚膳好了，還是先吃了飯再喝茶吧。”
“也好。”見她也沒再堅持用“皇上”稱呼他，凌宵天臉上重新露了笑容。
鳳儀宮的晚膳十分簡單，宮女們在旁邊伺候，時不時偷眼往凌宵天身上掃去。
蘇白桐食素，今晚又沒有提前知會說皇上會在這邊用飯，結果擺上桌的只有三碟素菜。
凌宵天看着桌上的菜苦笑，嘀咕了句：“又要當兔子了。”
蘇白桐擡頭吩咐慧香：“去讓廚房再準備幾份葷菜吧。”
“不用了。”還沒等慧香應聲。凌宵天出言打斷了蘇白桐的話，“這幾天油星吃的多了。偶爾吃些素的也不錯。”
慧香看着凌宵天拿了筷子低頭吃飯，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蘇白桐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坐在那裡靜靜看着凌宵天用飯。
凌宵天夾了塊素炒頭也不擡的放進了她的碗裡。
蘇白桐本想解釋她已經吃好了，卻見凌宵天似毫無察覺的又給她夾了菜過來。
看着那碗，蘇白桐只能硬着頭皮端起來繼續吃。
凌宵天餘光看見。脣角掠過一絲淺笑。
等凌宵天用完了飯，蘇白桐碗裡也空了。
慧香指揮宮女撤下碗筷。凌宵天習慣性的坐在了臨窗的羅漢牀上喝茶。
“要不要換香片？”蘇白桐問。
沒想到她仍然記得剛纔的事。
“不用了。”凌宵天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我們說會話。”
蘇白桐歪頭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表情爲何這麼嚴肅。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凌宵天問。
“你想讓我說什麼？”
“墨將軍今日進宮把那個瘋女也帶了來，你之前爲何不讓我殺了她？”他盯着她的眼睛，努力的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爲什麼……”蘇白桐低聲道，“只是覺得她身上應該隱藏着什麼秘密……究竟是什麼。我也說不清。”
“還有呢？”凌宵天繼續追問。
蘇白桐頓了頓，她失去部分記憶的事只告訴過凌靜瀟。
擡眼看向凌宵天，他的笑容裡帶着些關切，可是隻要仔細地往深裡看過去。彷彿帶着一絲莫名的不安。
“凌宵天。”蘇白桐坐正身體。
看似普通的三個字，此刻卻在凌宵天耳中聽來。異常不適。
今天那個瘋女也是這般喚他的，而且她還提到了青雲觀的大火……
“桐桐。”凌宵天突然搶先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祁涼城時，青雲觀的那場大火？”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蘇白桐輕輕垂下眼睛，半晌不語。
凌宵天只覺一顆心像是被晾在風裡似的。涼了個透，“你爲什麼不說話？”
“……我不記得了。”
凌宵天手裡的茶盞不知不覺傾斜了，茶水灑在了桌子上他卻渾然不覺。
蘇白桐低頭看着她安放在膝上的雙手，刺繡的欄邊，混雜着金線，她記得凌宵天有一件內袍也繡着同樣的花紋。
“我想不起那時候的事了。我忘記了。”語氣平淡間帶着些許顫抖。
凌宵天直愣愣的瞅着她，就連呼吸都忘記了。
直到他感覺到桌上的茶水流下來。浸溼了他的袍子他才猛醒過來。
“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抓着她的肩膀催問。
“剛回京時……”
凌宵天蹙眉，“你真的不記得了？”
那些記憶她怎麼可能忘記，要不是經歷了青雲觀的那場大火，她也不會下定決心將自己交給他。
蘇白桐點頭，“一點印象也沒有。”
“除了青雲觀還有什麼？你還忘記了哪些？”
“只要是與你有關的……全部都忘記了。”蘇白桐低垂着眼睛，顯出些許的柔弱。雖然她的神色一直是從容冷淡的，可是眼底卻透出深深的疲倦，好像她隨時都會垮掉一樣。
凌宵天強行將心中的驚怒壓了下去，她這個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軟，那些重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凌宵天極力保持冷靜。
“我告訴過十殿下。”
凌宵天深深吸氣，也就是說，凌靜瀟早就知曉了，只有他還被矇在鼓裡。
“你爲何不告訴我。”凌宵天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咬牙道，“還是你覺得我不值得你信任，我這個夫君做的不稱職，連這事也要瞞着我嗎？”
“不是。”蘇白桐想要掙開他的手臂，不想他卻緊緊勒着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我只是不知該怎麼跟你說，你整日又要忙着政事，我不想讓你擔心。”
“難道現在我就不擔心了？”凌宵天怒衝衝將她禁錮在懷裡。
殿內靜悄悄的，慧香跟其他宮女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殿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耳邊是凌宵天的心跳聲，跳的好像比平時要急些，蘇白桐再次挪動身子想要推開他。
“別……桐桐，讓我抱一會。”冷梅香丸的氣息包圍着她，凌宵天彷彿又變回了以前那個一身烈烈紅衣的緋王，隱藏着羞澀，放浪不羈的挑逗着她的少年。
“是我不好，沒有早些發現這些。”修長的手指攏在她的鬢角，輕輕摩挲着，“別怕，你想不起來的那些，我可以慢慢告訴你……你會想起來的。”
蘇白桐輕咬着嘴脣，此刻她心裡想的卻是：她真的能重新想起來那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