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友牛拿了啤酒開始喝起來,他們這裡的風俗,自古就是這樣。柯南已經領教過了。
山區,空氣中飽含水分,冬天寒氣襲人,高低氣溫差異較大,不喝酒,似乎難於抵禦冷氣,不好逼出體內積攢的寒氣。喝了酒,酒精的作用,要大得多,可以提高抵抗力。
柯南清楚這一點,但是,像李幹事那樣的喝法,讓人膽寒,那不叫品酒,叫牛飲,喝酒像喝水一樣,一般人都無法忍受,特殊的人也有得一拼。
啤酒度數低,酒精含量不高,還可以對付。像李幹事那樣,用保溫杯來裝白酒,且還是包穀酒,更是厲害。難怪他妻子警告他,喝醉了酒摔死了,也不收屍。
李幹事的老婆身子高,有力氣,加上不喝酒,身體好。而李幹事卻不行,被酒傷了肝,肝不行,身子也不行。渾身無力,連帶孩子都困難,幹農活有沒有這個人都沒多大的關係。另外,就是帶孩子,他都追不上孩子,跑不過孩子,自然管理也不到位,他的大兒子也就不放心讓他帶,因他是酒麻木,走到哪裡,喝到哪裡,喝得酩酊大醉,別說帶孩子,連自己都管不了了,若帶孩子,那不是害孩子了嗎?
話說得如此狠毒!管用嗎?不行。李幹事照舊,走到哪裡,喝到哪裡,醉倒在哪裡,說來奇怪,李幹事從來都沒有醉死過去,也沒摔死,這個讓他妻子更加肆無忌憚,越發詛咒李幹事去死了。困難是恨極了才說這話,對於酒鬼來說,僅憑嘴巴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在所有人看來,相信母豬能上樹,也不能相信李幹事的花言巧語。
季柯南覺得,詛咒歸詛咒,越詛咒,越沒事,越長壽。因爲是詛咒的詞是”老不死的“,那不是祝福是什麼?老,而且不死。老,證明是南山不老鬆,不死,那就是永生。這樣的咒詛實際是祝福,兩口子鬥嘴,說得越難聽,感情也就越深。再說,李幹事十分聰明,不跟他夫人犟嘴,這樣,他夫人就鬥不起來。發一通牢騷,也就算了,不會沒完沒了的,因爲孫子就在身邊,那小傢伙只要醒着,就一刻也不消停,讓她沒辦法,連吵架都不能吵個囫圇的。不像才結婚那幾年,沒有多少人,除了公婆,就剩小倆口了,閒來無事,就會說些閒話,閒話裡多少都有人身攻擊,其實,忍一忍也就算了,不必弄到兩敗俱傷。因爲日子還得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大概如此。
李幹事在外面訓斥人,整材料,回到家裡,卻遭到訓斥,被家人整材料,這叫一報還一報,一點都沒錯的。整材料的在外頭威風,回到家就連狗屁都不如。在外頭威風,就將威風停在門外,不能帶回家,就像不能把工作帶回家一樣。工作的事,不能摻合家裡的事。這樣才能保證工作的效率。
賈友牛邊喝酒,邊說了來意。女主人很熱情,平時見不到什麼人,聽不到人說話,只聽得河流裡的水嘩嘩,見到人,顯得格外親切。看來,人是羣居的,如果把人放進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那人會瘋掉的,不像羅賓遜那樣做,在小島上過得很快樂,因羅賓遜是信主的,有信仰,能夠忍耐,並不稀奇。柯南很清楚,羅賓遜就是小說中的幸運兒,沒有被食人族發現,就是奇蹟。若果硬要發票,那麼只有等等看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解決。
村裡的各個工作的負責人,都是不願意到這個深谷裡來的,不是愛的緣故,只有一個,就是太遠,柯南也不想來,太遠了,下來不易,上去也難,關鍵是不通公路,靠兩條腿上下,與地球引力做鬥爭,當然要困難許多。下來了就不想上去,上去了就不想下來,總之,山高路遠,對人出行的確是一種考驗。
柯南還年輕,爬得動山,以後老了,腿腳不靈便了,困難增多了,就不會再從事這種工作。誰不願意享福呢?誰不願意住在平地呢?對於未來,柯南沒有明確的認識,沒有清晰的目標。
當然,在山裡住慣了,如果搬到城裡還不習慣,或者搬到平地就很不習慣,如果習慣,三峽建設搬遷走了的,又偷偷地搬回來,畢竟故土難離。回來上不了戶口,也沒關係,就是不願意住在平地。平地和高山各有各的好處。要想清靜,就上高山,遠離人羣,和天近,距離人較遠。沒有人的地方,是非就少,雞鴨少的地方,糞就少,顯得比較乾淨。
這個可能和人的本能排斥性有關。
山區的人稍微好一點,不怎麼排斥平地上來的人;住在平地的人卻生來就喜歡排斥人,無論在大城市,還是在小城市,都是這樣。沒準兒,大城市的人排斥外地人的現象更加嚴重。人都是這樣,對於陌生的東西,有一個過程,認識和接納的過程。認識不一定接納,接納不一定會依賴。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說到水池,那女主人滔滔不絕地講了吃水困難的事。
以前的民謠說:
“聽見水響,
看見水流,
吃水愁上愁。”
季柯南很清楚,他剛剛到歸州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首歌謠。他那時候在荷村。荷村在高山之上,在三峽之一的瞿塘峽的上面,能聽到江水拍岸的聲音。只是吃水困難,下到江邊來回需要三四個小時。這裡的情況,和荷村的情況相差甚遠,這裡只是長江的一條分支,甚至是分支中的分支,沒有長江之水那樣氣勢浩蕩,而是涓涓細流,從觀音山峽谷中流出。就是到了雨季,山洪爆發,水也被觀音峽谷挾制,無法盡情奔騰。
沒準兒說的就是像這樣的居民,無論城市,還是鄉村,山區的住房大概大同小異,依山傍水而建,背靠着山,面向着水,看得見水,如果想把水弄上來,就不容易,除非,在山上找到水源,否則,一輩子都得看着腳下嘩嘩的流水發愁。
柯南暗暗記下,剛纔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已經建好了一口水池。季柯南清楚,到處觀察,有利於工作內容的豐富。配合照片,讓工作報告內容更加豐富多彩。不過,也沒有專門的開會時間,就需要不斷更新工作內容,等到了一定時間,組織開會,可以做到有備無患,隨手拈來,遊刃有餘。
柯南問:“你們新建了水池對嗎?”
女主人說:“是啊,才建的。聽說你們來幫我們,我們很高興。從我家到李幹事水池那裡,距離太遠,需要很多水管。我們兩家就商量,自己做一口水池。這樣自己用水就方便了。我們也沒指望,通過你們來幫助我們。我們從來都是被忽略的,早已習慣了。不過,我看見你們,就覺得有很大的幫助。”
柯南問:“你有什麼要求嗎?關於水利項目。”
她說:“是這樣的,如果你們還願意幫我們,就準備一些水管好嗎?”
她又說:“我們的水池已經完工,目前需要水管,接到水池那裡,分給兩戶人家使用,這樣做,方便兩家人,多好!三戶以下就不必安裝水錶,兩家相互謙讓點,估計這口水池的水用不完,因上面有活泉,水不停地流進大水池。即便是乾旱季節,也是這樣。”
柯南心想,原來這女主人很關心村裡的水利項目,雖開會去一次不容易,山很大,要爬山,走很遠,婦女夜裡去參加開會,不太方便,爲了安全,柯南也不勉強讓所有人蔘加。 wWW •TTκan •C 〇
開會一般在晚上,村民只有晚上纔有時間,白天要忙於農事,沒空。不是特別重要的會,村民白天參加開會的極少。要開會,選在晚上開比較合理,也容易組織。但是,對於婦女的要求,就不必了。特別自從山上出了那一檔子事兒之後,更要小心。
這女主人即便不去開會,也懂得開會的內容,知道基金會的具體要求。比如說,三戶以上的農戶共用水池,原則上要安裝水錶,目的是加強管理,保證大家都有水吃。但是三戶以下,就沒做要求。
這裡剛好是兩戶人家,不需要安裝水錶。而且也沒有讓基金會出一分錢來做水池,完全是他們自費。
現在的要求就是要解決一部分水管。
尹賢仁說:“我們應該格外照顧你們纔對。因你們住得偏遠,更需要幫助。公路邊上的農戶,得到的好處比你們多得多,凡有好事,都輪不到你們。”
女主人說:“確實是這樣!我們原來合夥做一口水池,沒打算讓基金會出錢,也沒想到讓二位先生解決水管。只是,季先生在問,我才提出這個的。話說回來,如果爲難,就算了。我們自己想辦法。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們,能爲其他人帶來好處。解決他們的問題,就是最大的貢獻,人人都有水吃,就不會想人家的,對不對?”
柯南說:“是啊,如果村裡所有村民都有你這樣的覺悟,那有多好!如果人人都有錢,也就不會去搶劫盜竊,偷雞摸狗。”
尹賢仁說:“這個也不一定,有的人就喜歡,因爲生來手腳都不乾淨,我們做項目,原則是各出一半兒。李幹事好像到現在都沒弄懂,我們定的出資原則,一個勁兒地要新項目,我們可不是慈善家,我們只是慈善機構的工作人員。”
女主人笑了,說:“什麼叫慈善家啊?”
柯南說:“就是做慈善事業的專家。”
女主人問:“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個行業吧?”
柯南說:“不是,最好的行業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女人追問道。
“就是行善者,就是幫助別人度過難關的人。做這個的人不多,好多是抱着工作的態度進來。也就是說,磨洋工,混天天,到時候拿工資的那種。”季柯南解釋道。
女主人說:“我明白了,那麼你們的項目資金從哪裡來的?總不會自己印鈔票吧?”
柯南說:“是海內外愛心人士捐助的,我們可不是印鈔廠的,也不是銀行。我們是白白地給你們,不圖任何回報的。”
女主人說:“我就說了,你們和他們不一樣。”
柯南問:“有什麼不一樣的?”
女主人說:“他們喜歡擺架子,極少像你們這樣到最偏遠的農戶家裡來。做項目選在容易參觀的地方,交通便利,不需要走很多路的地方。像我們這裡,兔子都懶得來在這裡拉屎,更別提其他人了。只有你們才願意這樣做,這裡的兔子都不怕人,不是養了狗,這裡就是兔子的天下了,呵呵。”
柯南和尹賢仁聽了她一席話,心裡比吃了蜜還甜。
柯南問:“那麼,你們需要多少水管呢?”
女主人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尹賢仁補充問道:“你們的水池在哪裡?水源呢?”
女主人說:“我知道,知道,帶兩位先生來看看。”
柯南和尹賢仁起身,看到賈友牛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賈友牛很累了。睡覺的姿勢十分嫵媚,只是一個老頭子,不至於這麼去擾亂人家的。
他女兒和女婿都在外打工。他女兒以前是民辦教師,鄉村裡的孩子少了,學校合併到其他學校,孩子們都轉移到較大的村,集中起來學習,就是這樣,也不能湊成完整的小學,只有三個年級,四年級以上,又要轉地方,離家裡更遠,需要走路,太遠的,需要走路,這些孩子們辛苦,家長也擔心,教師也不輕鬆,她的工資又低得可憐,蓋房子欠下一筆鉅債,如果靠老師那點死工資,就是幹到快入土也無法還清債務,這樣少的工資,不是有一顆愛心,估計一天也堅持不下來,只是形勢嚴峻,不得不考慮,父母年事已高,靠這點錢無法滿足各項生活開支,思考再三,不得不下決心了,於是她只好向學校遞交了辭職信,到南方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