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波當時沒有發作,看看許二多,許二多往後倒退了兩步,勉強站穩,然後他轉向司機,對司機說:“兄弟,今天這麼巧,好久不見了,啊?”
那司機馬上賠笑臉說:“大哥,對不住了,今天手頭緊,孩子出點意外,正在醫院,準備好的,沒想到突然發生這事,沒辦法,你別不信,誰都不想拿自己的孩子說事,如果撒謊,這不是詛咒自己家人嗎?這次你放過我,下次到城裡我請你洗腳,順便把那事給了了,您看怎麼樣?”
顏波笑着看了看季柯南,擺了擺手,讓車送他們去項目點,他對季柯南說:“不好意思,季先生,我耽誤你了。事情太多,都要處理,能力有限,多多包涵。”
季柯南說:“沒事。”
他心裡一直不明白他們的對話在說什麼,猜想他們肯定在做一項交易,難道在收保護費?這是窮鄉僻壤,哪裡有情況?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嗎?或者是敲詐勒索也說不定。因爲沒有證據,不必瞎猜,免得勞神。
許二多想上車,被顏波攔住,顏波瞪了許二多一眼,許二多退縮了,就像老鼠在路上突然遇到了貓,萬萬沒想到,這一下就讓他退到了牆角。車發動了,季柯南透過車窗看到顏波對許二多在說着什麼。
老譚和項目點的幾個工作人員談話,見季柯南下車,馬上上前給司機結賬,司機接了錢,把車開走了,那個麪包車的後窗已經佈滿泥點,加上厚厚的灰塵,不知道誰在灰塵上拍了一巴掌,留下五個手指頭和手掌印,讓人看不清車內的東西,車捲起了灰塵,揚起後慢慢落下,排氣管排出的廢氣吹的路邊的草亂擺。
小貨車把水管卸到顏波的家裡,由他家來保管。村幹說:“顏波找人去了,安排挖土方的事。”
季柯南看着老顏的大嘴,緊緊閉着,眼睛狡黠地東張西望,以前對他還挺敬重的,自從聽了許二多說的事,見了老顏,心裡一陣陣地想吐。
小許才當上項目點負責人不久,看起來還沒有多深的心思,目光堅定,不隨便遊移,但在不涉及他個人利益和小集體利益的時候,他還是順從大流,不和老顏做過多的爭鋒,得過且過了。老顏老奸巨猾,小許比較沉穩,不輕易表態,只是埋頭苦幹就行。儘量減少正面衝突,迴避矛盾。迴避矛盾是爲了保護自己,雖說是得到了項目指揮權,但是,如果老顏暗中搞破壞,也是讓人感到如鯁在喉,十分不順,就如同被蚊子咬了,卻找不到蚊子的去向一樣難受。
顏主任在村裡好歹還是個老高中生,屬於有文化的幹部,正因爲如此,
老顏反而不太看好他,但是又不得不用他,畢竟他是老住戶,幾代人都住在這個坪村,親戚們相互照應,加上縣裡某些科室也有一些遠房親戚故舊,對顏主任還是有些照顧。
村裡有人,縣裡有人,加上自己稍微有點文化,年齡也適合,當選村主任也就不在話下了。
老譚安排完坪村的事,基本上算是啓動了該項目,但具體到實施的細節,還需要商量,究竟使用哪裡的水做爲水源,現在還沒決定,需要縣裡技術人員來了之後對水進行化驗後,再決定取用哪裡的水源水,然後再決定水源池的修建地址。看起來有些繁瑣,但是,必須要這樣去做。水源是關鍵,水質不行,做了等於白做,不能驗收,水不能飲用。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打通了路徑,然後後面的人可以跟進行走,給大家方便,另外,山區的人基本上還比較淳樸,不會有歪心思,橫豎就這些人,算計來算計去,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好人不用說自己是好人,就能用行爲來證明;壞人再說自己是好人,也是壞人。
會做人,纔會做事,做好了人,才能做好事。這是相輔相成的。有些工作一個人能完成,有些事不能獨立做成,這些工作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得了的。
許二多來了,他給季柯南使個顏色,季會意,馬上出來,到了學校的廁所裡,他對他說:“剛纔顏波對我說,讓我閉口不說他的事,給500元封口費,每戶都是,如果誰說出來,誰就倒黴。”
季柯南問:“那你收了錢沒有?”
他說:“收了,如果不要,他就一定會起疑心,認定這話就是我說出去的了。肯定要收,收了他才放心,不收,他就要害人,每次害人,都讓人不知道。這個人非常陰險恐怖。連老顏都不敢對他馬虎,何況我們呢?”
季柯南說:“也對。看來,你說的很有道理,顏波的確幹過不法的勾當。這個人腦瓜靈光,見過世面,加上膽大心細,很快上位,在這裡有一定的影響力,幾條道都走得通,都買帳。”
許二多說:“現在有所收斂了,偶爾有些老主顧找他,他才做上一兩筆交易,可能跟‘掃黑除惡’有關。”季柯南說:“是的。”
從廁所出來,季柯南看到顏波迎面走來,笑着對他說:“季先生,你親自來啊!”
季柯南笑着說:“這個的確不能找人代替。不親自來,怎麼能解決問題呢?不管是大問題,還是小問題,都需要我親自來,事必躬親,才能徹底解決,不留後患,你說是不是?呵呵呵。”
顏波真會拍馬屁。
如果是負責人來上廁所,難道見面打招呼:“東家,你吃了嗎?”不成?這個小子油嘴滑舌慣了,一時想改正,恐怕很難,有的人喜歡聽好話,沒人願意接受管教,都喜歡自以爲是,或者喜歡我行我素,天馬行空,任我逍遙,無羈絆,是多麼的快樂!
季柯南心想,這個小子竟然給村民封口費,很有一套。禍從口出,一點沒錯,封口費不是在電影電視裡纔出現的,在現實生活中也常常出現。
他們的單位不插手地方事務,也不能插手,只做好項目,對於分外的事,被告知堅決不能做。
許二多告訴他的事,他只能通過其他途徑反映情況了。這些被害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脫離苦海火坑,讓她們和親人團圓。
老譚很聰明,他也只管項目,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問都不問,村項目點幹事和負責人也都省了一頭事。只要大家相安無事,肯定就合作愉快,把項目順利實施完畢,讓村民早日吃上自來水。
在項目點辦公室的下面,老顏家的上面,是一口沒有加蓋子的大水池,裡面的水只能蓋住腳面,一隻青蛙在一隻舊拖鞋上趴着,見到有人過來,“噗通”一聲,跳進淺水坑裡。過了一會兒,它又露出頭來,伏在水面上,觀察周圍的動靜。老顏帶他們看到這個大池子,他們驚訝不已。
這一口大水池,超出了季柯南的想象力,像一座籃球場,在山區,平地非常少見,這口大水池坐落的位置剛好在平地上。這麼好的條件,不利用簡直太可惜了。實際上,這口大水池如果早就被劉小姐知道,就不會在這個村做項目。前有車,後有轍,的確,要想成功,需要付出較大的努力才行。
老譚說:“這口大水池,如果能裝住水,差不多可以供一百多戶吃水用水。
老顏準備把新水池建在這裡,也就是說,緊挨着他的家。從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坪村就着手解決長期困擾村民生產生活的飲水用水問題。
這個大水池就是明證。大水池佔了一塊好地,方便上級相關人士來來參觀指導,但是,在技術上不過關,材料也不紮實,水池沒有蓋子,是因爲水泥不夠,也沒有鋼筋,憑着熱情來做,可惜,只能熱五分鐘,沒過多久,那大水池就成了太陽和月亮星星的家。
村民把這大水池當成反面教材,嘴上不說,心裡早就罵遍了老顏的八輩子祖宗,恨他不死,只顧討上級的好,自己得到一些好處,不管村民的死活,只想爲自己的撈好處,沒想到別人,不爲別人謀福利。
久而久之,他也就沒有了人緣,沒有人支持,現任的項目點負責人,也和他貌合神離,恨不得取而代之,讓老顏徹底退出村裡的歷史舞臺。
只可惜,當初表態顧大局的老顏,大水池建在他家屋後,雖然沒裝住水,那是技術原因,也是其它干擾因素,當時的人們,熱情高漲,心情可以理解,巴不得早日吃上自來水,心甘情願,不計報酬地全身心地投入到家園的建設當中去,技術人員的建議也許被羣衆的呼聲埋沒了,結果沒有按照技術要求來做,白費了一場力氣。問題在於,新水池的選址仍在這裡,就讓人匪夷所思了。老顏的言語和行動如此不協調,不知道他要做何解釋?
老顏說:“這口大水池沒能裝住水,浪費了政府的錢,羣衆的力氣,這還不算,這塊地很好,被長期佔據,沒有發揮作用,也實在可惜。只是,我當時沒權,只是村裡的文書,沒權事難辦,位卑言輕,人家不聽。”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矛頭直指老書記。
顏波說:“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死人的功過莫多說。人已經死了,說了有什麼用。我不用你們這口池子的水,只是打抱不平。”
說完,眼睛朝老顏一橫,老顏就啞口無聲了。老顏顯然在這件事上比較被動,也曾害過人,良心也受過煎熬,看起來並不快樂,反而陷入深深的自責。老顏不怕小嚴,小嚴對老顏沒有正面衝突,可是不代表沒有任何衝突。只不過是小嚴處處禮讓,他很清楚,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大家都過得去。培養君子很難,造就小人很容易,馬上就能造出來,並且非常厲害,無處不在,無時不有。
對於顏波的作法,他敢怒不敢言,現在雖還是掛名書記,但是,實權已經漸漸旁落,要說誰更有實權,或者說,誰更有前途,他心裡明鏡兒一般。
他知道自己將要退休,就忍氣吞聲,讓一些無名小卒、跳樑小醜來粉墨登場吧,他也懶得管,也管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知道現在的風頭有多麼緊,雖沒有血風腥雨,但也足以讓人難以應付。
老顏明顯有些跟不上時代了,變化了不少,包括沒有那麼多特權了,也沒有威信了。沒有權力收取各種提留款,口袋裡沒有餘錢;糧食直補直接到村民的賬戶,也不經過他,他也不能從中截留一點,哪怕是暫時保管一下村民的存摺,故意拖延時間,推遲發放直補款,也能賺取一點利息,這也很好,但是,想法很好,無法辦到。
顏波的封口行動仍在繼續,這個工作十分艱鉅,因爲人心隔肚皮,沒辦法準確猜到各個人的心事,只能算個大概,然後儘量做到讓人滿意,不再想辦法背地裡告狀或者使壞,讓他好過些,不至於得罪了太多的人。
在村裡,他還是有些勢力,一些小混混,那幫子兄弟,都還聽話,從他那,多少可以得到一些菸酒,在一起也可以吃喝,大家快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他不方便辦的事上,他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做,他不親自出馬,可以產生神秘感,也能讓別人產生敬畏之心。封口行動,不是他本人去做。他讓許三多去挨家逐戶地跑,每家都送錢,大家都樂開了懷,也有說壞話的,但只是關起門來說,不敢在村頭人多的地方發牢騷。
看來,顏波的作法起到了作用,季柯南他們無論走到哪裡,都聽到說顏波的好話,沒有任何壞消息。想來既可悲又可怕,可悲的是人們集體沉默,不敢說真話;可怕的是,人們喜歡遮蓋真相,拒絕真理,甚至不惜撒謊,昧着良心騙人,而臉不紅心不跳,如此麻木不仁,的確讓人感到萬分恐怖。
水質化驗報告結果出來了,季柯南拿過來,迫不及待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