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蔡文姬造訪建安總部,總經理曹子桓親自接待,兩人聊了一些關於“十八拍”演唱會的事情,曹子桓在旗下藝人面前一貫自信,侃侃而談,說到中間,蔡文姬忽然提道:“曹總有沒有關注前段時間一個唱歌的視頻,歌名應該是‘好久不見’。”
曹子桓怔了一下,點頭道:“有注意到,就是看到你轉的那條微型博客,文姬也覺得那個男孩有潛力?”
蔡文姬點點頭,說:“音色很有辨識度,關鍵是歌寫得好,歌詞不復雜,也不刻意雕琢,但很能打動人心。嗯,我想邀他給我寫首歌。”
曹子桓眼角顫了一下,微笑道:“那絕對是他的榮幸,這事交給我好了。”
曹子桓這個時候也明白過來,蔡文姬今天親自來建安,估計主要就是想讓我幫她向那個寧輕舟約首歌,這麼說來,她應該也已經知道寧輕舟在跟曹憲一起組樂隊的事情了,只是礙於曹憲跟家裡的矛盾關係,纔想到請我出面。
“那就麻煩曹總了。”蔡文姬笑着說道,臉上竟有期待之意,看得曹子桓暗暗納罕。
“小事,正好我這幾天也準備再考察一下他,沒什麼問題的話,應該會簽下來。對了文姬,你這首新歌有什麼要求嗎?”
蔡文姬道:“我想,具體的要求,還是到時跟他當面聊一聊吧。”
曹子桓點頭“嗯”了一聲,說:“應當如此。”
確定跟寧輕舟的邀歌之後,正事的談話也基本告一段落,蔡文姬正要起身告辭,公司前臺忽然急匆匆跑過來,敲門叫了聲“曹總”,曹子桓皺眉道:“做什麼,沒看到我在接待誰?”
前臺神色着急道:“曹總,憲小姐來了,吵着要見您,被許經理攔在大廳。”
蔡文姬趁機起身,說:“那曹總你去忙吧,我正好也要走了。”
“不吃個飯再走嗎?我還想約水紅的老總一起吃個飯呢。”
蔡文姬忙擺手笑道:“曹總饒了我吧,我約了舞蹈老師排舞。”
曹子桓也笑着站起來,說:“既然有工作,那隻好下次了。文姬起舞,我也是期待的很吶。”
蔡文姬失笑道:“曹總你這詞用的……”
說着曹子桓陪蔡文姬一起坐了電梯下樓,剛到一樓大廳,就看到曹憲在跟許仲康對峙,曹憲道:“我不爲難你,你把曹子桓叫出來就行。”
許仲康以前做過曹孟德的貼身保鏢,在建安的地位比較特殊,因此當曹憲闖進來的時候,全公司保安,只有他敢攔一下,即便如此,他也絕對不敢對曹憲無禮,疏不間親,乃是爲人處事的一條鐵則,放眼整個建安,有幾個人敢直呼曹總其名?
“仲康你去吧。”曹子桓說了一句,走到曹憲面前,“你先去我辦公室等我,我去送人。”
曹憲冷笑一聲,說:“不用了曹總,我話不多,就一句。”曹憲目光狠辣地盯着曹子桓,臉上盡是不屑和嘲諷,續道:“你可以跟寧輕舟聊合作,如果他願意,你也可以籤他,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你如果去招惹他的朋友,我會不惜任何代價地讓你很難看很難看很難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曹子桓臉色也冷下來。
曹憲笑了一下,說:“你懂的。”然後轉身離開大廳。
曹子桓眼中怒色一閃而過,隨即淡淡地斥責了一句“胡鬧”,然後又無奈地苦笑着走向蔡文姬,搖頭嘆息道:“太任性了。”
蔡文姬不便置評,笑了笑,隨後想到什麼,說:“對了曹總,如果那男孩不方便寫歌的話就算了,如果有什麼讓人爲難的地方,就違背初衷了。”
曹子桓道:“文姬放心好了,我有分寸,既然是合作,當然要保證大家都心情愉快。”
蔡文姬點了點頭,說:“那我就先告辭了,曹總留步吧。”
蔡文姬走後,曹子桓那張好似裝了機關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回到總經理辦公室,立即給吳季重打電話,把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吳季重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理也不敢分辯。
罵完吳季重,曹子桓心情稍緩,但是一想起曹憲剛纔說的那些話,不免又無名火起,根據既定計劃,他已經準備至少三套方案用來徹底收服那個寧輕舟,但是被曹憲這麼一攪,至少有兩個不能那麼順利的實施。
作爲建安總經理和曹家老大,曹子桓當然不用怕曹憲,但是如今事情既然要牽扯到曹憲,而且幾乎還是“何一利事件”的歷史重演,心中終究覺得理虧,不管是從哪個方面說,他都不得不考慮曹憲這個變量。
雖然曹憲已經跟家裡鬧翻,但曹子桓心裡十分清楚,父親固然從來沒有放棄這個女兒,母親也一直在關心她的生活,此外,那個身份神秘、在家族地位舉足輕重,且在這次熊安之戰中扮演着關鍵角色的的二叔,對曹憲也是十分疼愛,倘若真惹惱了她,她真有本事讓我“很難看很看”,上次逼嫁事件,她沒找我麻煩是因爲我執行的是父親的命令,這次,不會那麼容易了。
對了,還有蔡文姬!
曹子桓靠在椅子上,身體不停地前後搖晃,右手食指下意識地敲着扶手,陷入從長計議的深思中。
第二天上午十點二十五分,寧輕舟出現在銅雀臺酒店,一直在前臺等着他的吳季重把他帶到vip包間,包間房門一開,寧輕舟看到裡面坐着一個身穿黑色夾克外套、中等身材的青年,眉眼間和曹子建有些神似,是曹子桓無疑了。
“進來吧。”曹子桓擡頭看了眼寧輕舟,也不起身,擺擺手說道。
寧輕舟進了屋,吳季重自覺地退出去,順手把房門關上。
“坐。”曹子桓招呼道。
寧輕舟在曹子桓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面色平靜地看着曹子桓,曹子桓擡眼打量了他一番,笑着點點頭,說:“很有明星氣質。”
“曹總過獎了。”
曹子桓搖搖頭,說:“絕對不是過獎,你那首‘好久不見’視頻我可是看了好幾遍,還有《天使的翅膀》、《海闊天空》都很不錯。”
“嗯。”寧輕舟原本就對曹子桓用咖啡店威脅他的做法心存反感,見了他本人之後,印象更是不佳,因此只想儘快進入正題,解決問題,然後離開,一秒鐘也不想多浪費。
曹子桓審視地看了寧輕舟一會,微笑道:“聽說那首《海闊天空》是你臨場即時創作的歌,我聽了之後很驚訝也很好奇,特別想見識一下,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也即興寫一首歌,就比如說,你在這個屋子裡走個……七步,然後作出一首新歌?”
“七步成歌嗎?”
“可以這麼說吧。”
“這個不是考你……”寧輕舟靈機一動,續道:“兄弟姐妹的嗎?”
“嗯?”
“七步歌啊,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子桓聽完,臉色變了變,問:“這是曹憲寫的?”
寧輕舟微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子桓輕聲重複一遍,隨即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麼,最後冷笑着搖了搖頭,道:“她覺得跟我做兄妹是一種煎熬,我又何嘗想要她這樣一個不顧大局只顧個人私情的妹妹?”
寧輕舟沉默不語。
因爲話題中突然加入曹憲,曹子桓打太極的心情也頓時煙消雲散,臉色認真地對寧輕舟說:“估計你也猜到了,今天找你過來,是因爲我覺得你很有潛力,音樂天賦不錯,因此想把你籤進建安,當做未來之星培養。”
寧輕舟也直接拒絕道:“首先謝謝曹總的好意,不過我現在還不想那麼快籤經紀人公司,想一個人自由幾年。”
“自由幾年?”曹子桓啞然失笑,道:“看來小寧你對娛樂圈一點都不瞭解,這麼跟你說吧,這個圈子最重要的或者說排在第一位的永遠不是才華和天賦,而是機遇,而機遇這種東西呢,非常奇怪,一旦錯過,就很難再碰到,這麼說,你明白嗎?”
“明白,但是我堅持。”
曹子桓臉色微微沉下來,雙目如刀,靜靜地盯着寧輕舟,這是他在談判桌上慣用的招數,以眼神奪人,以氣勢壓人。
寧輕舟正面迎着曹子桓的注視,既無反擊,也無退讓,平靜的像一潭池水。
過了將近十幾秒,曹子桓自知這一招失效,心情漸差,道:“小寧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建安找藝人,我很少親自出面,可以說,幾乎是沒有,但是我今天把你叫來銅雀臺,跟你聊這麼多,表示出這麼大的誠意,但你給我這個答案,我很難說多麼滿意。”
寧輕舟道:“老實說,曹總你也是我見的第一家經紀公司的代表。”
“哦,這麼說,反倒是我的榮幸?”
“不敢,我就是想說明我現在不想進任何公司。”
“那你是想一輩子在廣場和地鐵口唱歌咯?”
“以後怎麼想,我現在還不清楚。”
曹子桓露出標誌性的詭笑,道:“我這麼跟你說吧,小寧,你拒絕建安之後,就很清楚了。”
寧輕舟搖了搖頭,說:“不是很懂。”
曹子桓笑出聲,那種笑聲彷彿是某種發動機啓動時的聲音,頻率由慢到快:“我的意思就是說,你想單打獨鬥,在這個圈子裡是立不住腳的。”曹子桓伸出手舉在半空,道:“我知道你們這種人的想法,因爲我見過太多太多,恃才傲物,自信滿滿,覺得只要自己願意,立即能一呼百應。”
寧輕舟搖頭。
曹子桓繼續說道:“不是這樣,我可以跟你明說,寧輕舟,不是這樣,這個圈子有它固定的遊戲規則,你想跳出規則,你一定玩不轉,更直接一點來說,你今天拒絕了我,拒絕了建安,你以後就只能在地鐵口和廣場唱歌。
相反,你如果接受我的邀請,不久之後,你會一飛沖天,將來甚至還可以像子建那樣成爲天王級巨星,那纔是真正的衆星拱月,真正的走上人生巔峰,那個時候,你可以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實現自己的價值。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選擇題。”
寧輕舟聽着這些話,忽然想起何一利,當初曹子桓是不是也把這個選擇題丟給過他?
“我只想問一句,曹總,”寧輕舟接道:“如果我不答應你,你會對付那家小小的咖啡館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建安現在不僅僅是娛樂公司,也是一個投資公司,各個領域都會有涉足,買下一兩條街做投資也不是沒可能。”
這次輪到寧輕舟沉默,他來銅雀臺之前,心裡曾經歷過一段非常奇特的掙扎,那是另外一個時空的記憶帶給他的奇妙壓力。
曹子桓邀請他去銅雀臺,這個消息在寧輕舟腦中發酵出的一個反應是:“帳後埋伏五百刀斧手,摔杯爲號,一舉將其擒下!”
緊接着他才意識到,這裡是藍星,是神聖華州人民共和國,而不是那個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在這裡,每個人都要嚴格遵紀共和國憲法,曹子桓擺的或許是鴻門宴,但他絕不敢埋伏刀斧手。
寧輕舟聽了曹子桓這個回答之後,鬆了一口氣,知道曹憲已經警告過他,否則他的威脅不會這麼隔靴搔癢,於是也放棄了自己的第二計劃,說:“再次感謝曹總,我還要回去排練,就不多打擾了。”說着站起身。
曹子桓淡淡道:“排練,參加神州之聲嗎?”
“對。”
“好,我就不留你了。”曹子桓端起桌上的茶杯,兀自喝起茶。
寧輕舟離開包間,走到門前時,忽然回頭說了一句:“曹總胸懷大志,年富力強,是終結漢王朝的不二人選。”說完開門離去,留下滿臉神色變幻的曹子桓,這個深藏心底的秘密,他從未與任何人說過,寧輕舟如何得知?
這句話正是寧輕舟準備的第二計劃的冰山一角,他原本就是想用一個朝代的經驗來唬曹子桓,迫使他放棄針對好久不見,不料曹憲已經幫他打過預防針。
“然而,僅有這種唬人的經驗還是不夠的,想要在這個世界的娛樂圈縱橫馳騁,要儘快過了最文藝的第一關。因爲只有自己真正強大起來,纔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江寒雪和朋友們。”
寧輕舟走出銅雀臺,回頭看了一眼酒店名,想起那兩句詩:“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然後回過頭,大步向地鐵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