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楚雯帶來好消息，《舞女》審覈通過了。
雖然刪減了一些鏡頭，但整部電影主線倒是沒有被砍掉，評級也是6+，適合所有人羣觀看。
爲了這部電影能夠過審，她真的是求爺爺告奶奶，幾乎搬出自己全部的人脈。
在電影公會工作的同學，學校裡頗有名望的老師，已經功成名就的大導，但凡能有點幫助的，能說上話的，一個不落的全拜訪了過去。
她是驕傲的、倔強的，但爲了這部電影，當真是受了很多委屈，吃了無數閉門羹。
不過她一句都沒和陸豪說。
只要電影能過審上映，這些都不算什麼。
……
公司觀影室。
一塊巨大的Imax屏幕，帶按摩功能的高級人體力學工程椅，二十個座位，清淨豪華。
觀衆沒有外人，都是公司自己的員工，外面玻璃門都鎖了，手機關閉，各種零食飲料小餅乾已就位。
這也算是公司福利之一。
上班期間，可以正大光明的看電影。
咔噠。
熒幕亮了起來。
片頭是夢工廠的開場動畫。
華夏水墨山水風格，一羣圍着篝火的原始人，腦海中幻想諸天神佛，騰雲施雨，開天闢地……從原始社會的一點火光開始，到現代社會的萬家燈火結束。
然後是公司的龍標，以及三個大字——夢工廠。
《舞女》。
開頭畫面很唯美。
地點：酒店賓館。
人物：一個舞女。
她在跳舞。
動感的音樂，撩人的動作，光線漸漸變暗，只剩下一個妖嬈的舞姿，如同鬼魅般，在瘋狂的扭動着。
倏然間。
一個紅點亮起。
那是一部攝像機。
光線稍微明亮了一些，黑暗中隱約可見，手拿攝像機的，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露出個如餓狼般殘忍的眼神，彷彿要把她吃掉。
……
看到這個眼神，觀影室裡響起一陣驚呼。
很恐怖的眼神。
就像是教室裡學生上自習時，後窗班主任的眼神。
抑或者，是你自己一個人在家洗澡時，偶然一回頭，發現浴室霧氣縈繞的玻璃上，多出兩隻人眼。
毛骨悚然。
陸豪忍不住轉頭看向旁邊的楚雯。
毫無疑問，這個開頭質量很高，無論是光線的運用，鏡頭切換，都無可挑剔。
雖然沒有一句臺詞，卻死死抓住了觀衆的眼睛。
她在幹什麼？
爲什麼會被拍？
那個男人是幹什麼的？
……
鏡頭轉換。
舞女和男人躺在牀上，蒙着被子。
男人在抽菸，她蒙着被子在哭泣，卻只是小聲的抽噎。
似乎被她哭的心煩意亂，男人薅着她的頭髮，將她狠狠抓起來，重重一耳光，用力打了上去。
凌厲的巴掌。
鏡頭感極強。
白皙帶着幾分潮紅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
舞女眼神有些茫然，像是被打懵了。
這時忽然有個畫外音響起。
“咔。”
“你他麼有病吧！打這麼重幹什麼？”
……
嗯？
聽到這聲音，陸豪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向楚雯。
什麼情況？
沒剪輯好？
而下一秒，影片劇情的發展，讓所有人出乎預料。
鏡頭中出現幾個人，導演，攝像，燈光，一看就是拍電影的樣子。
原來這是在拍戲。
戲中戲？
不，準確來說是，戲中戲中戲，三層拍攝，跟俄羅斯套娃一般。
有點意思。
接下來的劇情，再次充滿了反轉。
舞女是個舞蹈學院的學生，懷揣着進入娛樂圈的美好夢想，跟這幫劇組的人拍戲。
然而，她沒有想到，這個劇組一點都不正規。
表面上，他們是在拍電影，打着藝術的旗號，實際上他們就是一羣惡魔。
不斷以“爲藝術獻身”的名義，蠱惑她，慫恿她，威脅她，拍出更大尺度的鏡頭。
她一步一步墜入深淵。
淪爲劇組的玩物。
她被徹底毀了。
他們瘋狂的笑着，拍拍屁股走人。
……
舞女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從這場噩夢中走了出來。
無論如何，生活還要繼續。
她出去旅行，路上談了個男朋友，是個乾乾淨淨的大學生，高高瘦瘦的。
畫面開始變的溫馨起來。
其實她也才二十歲剛出頭，正是一個姑娘最美的年級，被男朋友寵着的時候。
男朋友對她很好，溫柔體貼，早安晚安，像極了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她也小心翼翼的討好，彷彿抓住了幸福。
直到……她懷孕了。
她想把孩子生下來。
男生猶豫，害怕，考慮了一夜後，還是決定帶她回家，
他是單親家庭，家裡只有父親，舞女看到了男生父親的照片，是那個男人，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手中有她的視頻。
還經常威脅她。
噩夢一般的存在。
但，他是他的父親。
舞女像個小偷一樣，害怕的落荒而逃。
連夜逃到別的城市。
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
她想割腕，但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又疼的放棄了。
……
觀影室裡沉默着，一種致鬱的氣息縈繞不散。
這段劇情其實處理的有點生硬和狗血，不過畫面依舊穩定，充滿了楚雯式獨有的鏡頭語言。
楚雯的鏡頭語言很反差。
比如，影片劇情輕快時，男生想了一夜想通，準備帶她回家，一路上兩人都在笑的時候，車窗外是傾盆大雨。
而當舞女逃跑，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豔陽高照，雲捲雲舒。
很割裂。
卻更有震撼力。
在觀衆看來，真的很致鬱，心裡就像壓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哭，不夠煽情，哭不出來。
笑？
開玩笑？
這你能笑出來？
總之，像極了那不順利的生活，負能量爆棚。
看了一眼進度條，影片這纔過去三十分鐘，三分之一，後排開始有竊竊私語聲響起。
“我有點不敢看下去了，這好像是恐怖片吧。”
“我也有點毛毛的，就像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以前沒看過這種類型的電影。”
“很真實啊，細節很到位，女主演技也好，也可憐了。”
“噓……小聲點，陸總回頭看我們了。”
……
影片劇情不斷推進，更像是一部舞女真實人生的紀錄片，卻充滿了跌宕起伏，起起落落。
每當舞女的人生中，稍微碰到一點陽光，看到一點幸福的可能時，導演便會毫不留情的把她打入地獄。
有時是因爲她的原罪。
有時是她自己的選擇。
有時是命運的捉弄。
有時是人心的醜陋。
看的人一顆心，時時刻刻都揪着，情緒完全被掌控，五味雜陳。
在這樣的氣氛中……
全片九十五分鐘，徹底結束。
隨着背景音樂響起，包括陸豪在內，所有人都還坐在椅子上，起不來。
彷彿身體被掏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