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7日。
柳城,南中大學醫學院實驗室。
陶歡看着桌上那一瓶濃硫酸,又望了一眼周韻,眼神一閃,然後慢慢伸出手,想要去拿那瓶濃硫酸。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陶歡的手不禁地有些抖,就是那一瞬間——
周韻看見陶歡出神,直接替陶歡拿過那一瓶濃硫酸,放在面前,又提醒道:“小心點,這可是濃硫酸,很危險的。”
陶歡一驚,回過神來,望着周韻,又望了一眼面前的濃硫酸,眼神閃爍不定。
她當然清楚面前這個是濃硫酸,十分危險,具有強腐蝕性。
正是因爲清楚,她心裡纔會害怕,纔會緊張。
這個濃硫酸要是沾到身上,沾到皮膚上,一不小心潑到臉上……
陶歡的眼神有些發直,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周韻提醒道:“知道就好,小心一點。”
……
三個人一組實驗,夏儀站在周韻身邊,笑着和周韻聊起包十一,臉上滿是豔羨的笑容,說道:“周韻,說說唄,你是怎麼追到包十一的。”
“真的,我告訴你,我真的非常喜歡十一,不管是他寫的小說,還是演的作品,還有他唱的歌,我都非常喜歡,最喜歡的就是他演的梁山伯了,當初看他演的那部電視劇,還有他出的事,我真的哭死了。”
“還有我非常喜歡他寫的愛情小說,最喜歡的是《山楂樹之戀》,還有前面那部《秒速五釐米》,真的看哭了。”
周韻笑着說道:“我也一樣。”
“周韻,爲什麼一直都寫悲劇,爲什麼就不寫一下喜劇結尾,圓滿收場的?”
“我也不知道。”
“你就沒有問過他?”
周韻眉頭一挑,望着夏儀,問道:“爲什麼要問呢?”
夏儀沒想到周韻會這麼說,略微一愣,旋即回答道:“也不是非問不可,不過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周韻想了想,笑着說道:“我更好奇以後。”
……
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陶歡目光微沉,聲音有些冷,低聲道:“你根本就不瞭解他,根本就不瞭解十一。”
聽見陶歡這突然的一句話,周韻微微有些驚訝,轉過頭望着陶歡,不明白陶歡爲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這話裡面的意思倒像是她陶歡非常瞭解包十一。
夏儀轉過頭一臉笑容地望着陶歡,問道:“陶歡,你也很喜歡十一吧,你最喜歡他的那個作品。”
“民秀。”
“民秀?”
夏儀一愣,旋即想到民秀就是包十一在《熔爐》電影裡面的處女作角色,演的聾啞少年,那個說不出話,也聽不見聲音的民秀。
那是一個充滿悲劇性的少年。
夏儀點了點頭,說道:“啊民秀,我知道,十一演的《熔爐》我也看了,每次都看哭了。每次都不敢再看一遍,但還是會去看,十一他們演的真的太真實了,就像真實發生過一樣,真的非常心痛。”
“我最喜歡裡面的一句話就是電影最後一句話,我們一路奮戰,不是爲了改變世界,而是爲了不改變自己。”
陶歡聽見夏儀的話,嘴角一扯,沉聲道:“本來就是真實發生過,只是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他——”
最後的話,陶歡沒有說出口,不過眼神晦暗不明,很是沉重,像是爲什麼而心痛一樣,目光中帶着一絲憐惜。
周韻轉過頭望着陶歡,眼神中帶着探究,不知道爲什麼周韻感受到了陶歡對她的敵意。
那話聽上去就像是在說她根本就不瞭解包十一,知道她陶歡最瞭解,清楚包十一的事。
這裡面有隱隱的敵視。
……
聽見陶歡的話,夏儀想了想,壓低了聲音,說道:“的確是發生過,我記得之前柳城那個平安福利院,好像就出過這樣的事,那個時候十一他就險些——”
未說完的話,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當初平安福利院那件事也鬧得非常大,也正是因爲那件事引起了非常大的轟動,而在這後面出現的《熔爐》纔會更加令人心痛。
夏儀眼神一黯,低聲說道:“說起來,十一真的經歷了太多不幸的事,小的時候被父母拋棄,在福利院長大,又險些經歷那樣的事,後面他媽媽找上門來,他卻把那根手指給切掉了,真的想想都太可怕。”
“周韻,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十一,他,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說到最後,夏儀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像是很難受的樣子。
陶歡聽着夏儀的話,低着頭,也像是想起了那些事,眼眶泛紅,擡頭瞧了一眼周韻,卻是瞧見周韻一點都不傷心,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不爲所動的樣子。
就是這樣,陶歡的眼神變了。
爲什麼周韻會無動於衷?
憑什麼無動於衷?
“周韻,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嗎?”
周韻搖了搖頭,目光中帶着回憶,望着前方,笑着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
陶歡手一伸抓住了那瓶濃硫酸,像是有什麼要爆發出來,就那樣緊緊攥着握緊,骨節分明,知道爲什麼還是這樣。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
夏儀又笑着說道:“真的我也喜歡十一演的民秀,真的心疼他,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我纔會更加希望他以後能演一些結局圓滿的角色。”
周韻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放心,他知道的。”
夏儀笑着打趣周韻,說道:“喲喲,這話聽着怎麼感覺像是在秀恩愛啊。”
……
雖然聊着天,但是實驗還是要做的,不然後面無法交實驗報告。
“怎麼了?沒睡好?”
做着實驗,夏儀卻是在一旁打哈欠,一副沒睡好,很是疲倦的樣子,周韻一看夏儀這樣,不禁問道:“昨天是不是很晚睡?”
“是睡得比較晚。”
夏儀點了點頭,又望着周韻,眼神一變,一臉曖昧地說道:“你還說我呢,你自己呢?”
“昨天是不是和十一睡在一起,兩個人有沒有那個哦?”
陶歡手一抖,玻璃器皿險些弄翻。
周韻幫着陶歡將器具放好,深深地望了一眼陶歡,覺得陶歡今天精神也不大好,問道:“你昨天也很晚睡?”
“哎哎,現在是我問你,不要轉移話題好不好。”
夏儀靠近周韻,曖昧地問道:“你倒是說一下啊,昨天晚上你沒有回宿舍,肯定是睡在他那裡了,那你們兩個是睡在一張牀上,還是——”
依舊是曖昧的笑容,調侃的話。
周韻笑着搖了搖頭,她當然不會說什麼。
陶歡望着那杯濃硫酸,聽着夏儀的話,只覺得刺耳不已。
……
……
陸續有人做完了實驗,離開了實驗室。
這邊周韻看見沒幾個人在實驗室了,她們這一組的進度明顯慢了,趁着中間休息的時間去賣了三杯咖啡。
“看你們兩個都沒睡好,喝下咖啡吧,趕緊喝完,要不然被老師瞧見了,可有的說了,一定會被罵死。”
夏儀笑嘻嘻接過周韻遞過來的咖啡,又繼續和周韻聊着包十一的作品,笑着說道:“我覺得十一寫的那個童話故事《睡美人》和《白雪公主》根本就沒有下篇,十一他是不是故意弄了一個上篇,其實故事早就結束了。”
聽見夏儀的話,周韻笑了笑,故事當然沒有結束。
“說不定,十一他沒有寫下篇,是爲了你們好。”
“都已經把女主角寫死了,還說是爲我們好,怎麼可能,難不成下篇的故事會比女主角死更加可怕。
周韻喝着咖啡,笑了笑,說道:“不可怕。”
只是會毀童年,毀三觀罷了。
那纔是真正的黑暗童話故事。
……
陶歡望了一眼四周,又望了一眼夏儀,目光最後落在周韻臉上的笑容,又望了一眼周韻手中的咖啡。
“我去個事,周韻你先和陶歡繼續做實驗,我很快就回來啊。”
夏儀因爲收到短信突然有事,就先離開實驗室。
這個時候實驗室已經沒剩幾個人,因爲實驗還沒結束的也就兩組,早結束實驗的同學都回去趕着寫實驗報告。
“周韻,你替我拿兩隻試管過來。”
周韻一聽陶歡這話,便把手裡的咖啡放下,去給陶歡拿試管。
接着,另外一組做實驗的人也結束了自己的實驗,收拾東西,離開了實驗室。
現在實驗室裡面就剩周韻和陶歡兩個人了。
咖啡杯就那樣放在實驗臺上。
……
沒有人,不會有人瞧見的。
陶歡只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她心裡其實很想就那樣將那杯濃硫酸直接潑到周韻臉上,但是她知道那樣不行,她的手在發抖。
可是再發抖,她也要做。
就是要做!
陶歡心裡的猶豫漸漸消失。
就那樣在恐懼中,陶歡將那杯濃硫酸拿了起來,然後望了一眼四周,在顫抖中拿着玻璃棒倒進了那杯咖啡裡面。
倒着,倒着的時候,眼睛裡面有慌亂,有惶恐,同樣也有一絲笑意。
就那樣倒了一些。
不能倒太多。
一點,真的一點就好。
因爲濃硫酸具有強腐蝕性,如果太多的話,會把這咖啡杯都給腐蝕掉。
陶歡非常清楚這一點,就這樣摻進去就好了,不需要太多,一點一滴應該就可以了。
就這樣讓她知道!
讓她知道痛楚,知道包十一曾經受過的那些苦楚。
……
周韻取了試管,遞給陶歡。
陶歡的手在發抖,根本就不敢看周韻,就那樣低着頭,低着頭,看着那被咖啡。
看着周韻的手伸過來,然後就那樣拿起了那被咖啡。
就在那一瞬間,陶歡張了張嘴,喊了一聲,“周韻……”
周韻一愣,望着陶歡。
陶歡臉色發白,雙手微微發抖,沒有說話。
……
周韻望着陶歡,她看出來陶歡臉色很不對勁,心裡正疑惑,手機鈴聲卻是響了起來。
包十一打過來的。
周韻心裡一喜,臉上帶着笑容,看了一眼陶歡,直接將手裡的咖啡杯遞給陶歡。
陶歡一怔,有些僵硬地接過那杯咖啡。
周韻走到一旁和包十一通電話,臉上滿是笑容。
然後另外站在那邊,拿着咖啡的陶歡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睛裡露出一絲嫉妒。
那是最深的嫉妒。
能夠讓王后殺死白雪公主的嫉妒,能夠殺人見血的嫉妒。
那是原罪,那是人心。
……
通完電話,周韻走了過來。
陶歡將那杯咖啡重新遞給周韻,不過周韻並沒有接,周韻就那樣站在陶歡面前,就那樣看着陶歡。
那眼神中帶着審視,居高臨下的審視,讓陶歡感覺到一絲不安。
陶歡心裡慌張,手微微發抖,卻是露出笑容,問道:“怎麼了?”
“你的咖啡。”
周韻依舊沒有伸手接,只是望着陶歡,眉頭微皺,像是有些不明白,十分不理解的樣子,就那樣盯着陶歡看了有好一會,才問道:“你爲什麼要那樣做?”
陶歡瘦瘦的身子微微一抖,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問道:“周韻,你說什麼,我做什麼了?”
“你把我的信息曝出來,還在網上罵我去死。”
怎麼會!
怎麼會!
怎麼會知道!
聽見周韻這句話,陶歡手一抖,咖啡杯就在那一瞬間,慌張地倒了下去。
……
陶歡嚇得忙縮手,生怕被那咖啡沾上一丁點。
咖啡灑在地上,並沒有強腐蝕性的畫面出現,沒有氣泡產生,但是那流了一地的咖啡卻像是一條毒蛇在緩緩爬行。
那毒蛇越來越多,爬得越來越接近,很是激烈,像是一樣的怨毒,嫉妒之火燃燒開來。
看見陶歡剛纔那一瞬間的反應,那慌張躲開那杯咖啡的樣子,周韻渾身一冷,望着地上的咖啡。
誰也不會知道,那香濃的咖啡味道里面還藏着一絲硫酸的味道。
那樣隱蔽,那樣不易察覺,就那樣藏在那香濃背後,無色無味,卻又如同一條毒蛇,就等着那最後的一擊。
周韻望了一眼實驗臺上的濃硫酸,那蓋子還沒來得及蓋上。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緊張,陶歡沒敢看周韻的眼睛,就那樣低着頭。
實驗室很安靜。
安靜之下,周韻深吸了一口氣,直接走到陶歡面前。
“啪”地一聲!
響亮,乾脆的一耳光就那樣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