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麼眼暈?
顧誠微微撐起沉重的眼皮,覺得視線的晃動有點延時。
就像小時候玩劣質vr頭盔——衆所周知,vr的暈眩感,就是源於視覺和動作的不同步。
頭好疼。前額溼漉漉、涼涼的。
他緩緩擡起手臂,自然而然地摸了摸額頭。
沒摸到預想中的vr頭盔,卻抓到一隻溫潤如玉的小手。
那隻手的主人一驚,“嗖”地縮回去。
蔥段一樣嫩生生的修長手指,劃過顧誠的掌心,他分明可以感受到對方指尖的老繭。
然後他就摸到了被妹子遺留在他額頭上的手絹,似乎沾着血。
他終於認清了現實:這不是在vr中,是真的因爲受傷而頭暈!
“難道是小菊她們良心未泯、捅了我幾刀之後又救我?”
他剛剛這麼一想,立刻有海量的記憶碎片涌入大腦,推翻了這個設定。
“不對,她們明明是捅在我胸口,傷口不該在額頭上。而且腦子裡怎麼有兩個人的記憶,我不會是死後魂穿奪舍了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穿越,顧誠立刻放棄了繼續睜眼的嘗試。
他覺得還是再裝幾分鐘暈比較好,以便把腦中的記憶碎片吸收融合、徹底搞清現狀。
不一會兒,他終於捋清了思路。
前世的他,是2040年華夏國一家互聯網娛樂平臺的數據總監。因爲某些原因,被公司旗下的女藝人謀殺了。
然後穿越回40年之前、附體到了一個16歲同名少年身上。少年目前的身份,是一個在東夷國娛樂公司當練習生的華夏人。
前世被謀殺的原因,實在一言難盡。反正死都死了,他也暫時懶得去想。
而今世這個被奪舍的少年顧誠,原本的命運似乎也頗爲多舛。
98年高中畢業後,家裡發生變故,沒錢上大學,只能自己謀生。
或許有看客會好奇:00年才16歲的少年,怎麼會98年就高中畢業的呢?
顧誠剛附體的時候也好奇,所以他飛快地搜索了一下記憶。結果發現這孩子從小家裡困難,別人7週歲才能上學,他6週歲差幾個月就被塞進學校了,小學還是5年制的。林林總總因素相加,結果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畢業。
家裡出事那年,他還是未成年人,受限於法律對童工的嚴管,很難找到正式工作。
走投無路時,他聽說東夷娛樂公司的練習生津貼挺高(相對於當時華夏國內的工資水平而言),還可以迴避童工管制,於是他就從錢塘老家趕去大城市滬江,碰運氣參加了一場選拔賽。
他小時候跟着祖母學過夷語和扶桑語,加上顏值好,所以順利通過了選拔,自願簽了“賣身契”成爲s-m公司的一名練習生。
一練就是一年半。
期間還要幫公司的成名藝人當伴舞、和聲,給公司賺錢。而收入基本上只有一點津貼,勉強餬口而已。
然後,就在剛纔,他貌似在訓練中出了事故,摔傷了頭,就被另一個靈魂趁機奪舍了。
說奪舍有些不太合適,確切的說,應該是記憶融合。
這倒是讓他省了不少事兒,可以更好更快融入現在這個新世界。
……
捋清兩世的記憶之後,顧誠終於可以大膽地睜開雙眼,不再裝死了。
燈光讓他微微有些不適,但總的來說還挺得住。
他應該是身處一間練舞房的休息間。房子是電子廠車間改造的,房間很寬敞,但四壁都沒窗戶,牆上掛着糾正動作用的落地鏡。屋頂上的熒光燈管估摸着是6500k的冷白色溫,跟富士康血汗工廠似的,讓人的神經根本怠惰不下來。
休息間和練習區只隔了一道發黃的透明塑料簾,所以顧誠可以看到遠處幾個十六七歲的男生女生,還在自顧自苦練,似乎絲毫沒有受同事摔傷事故的影響。
他身邊側坐着一個面帶惻隱的馬尾辮小蘿莉,好心地拿一罐氣霧劑,往他左腿上陣陣作痛的地方噴灑,讓刺痛中夾雜了幾分涼爽的麻痹。
小蘿莉的神情微微有些戒備,似乎還在嗔怪顧誠剛甦醒時亂摸她的手。
他這種兩世爲人的老油條,竟然會被小蘿莉純澈微嗔的眼神看得有些羞赧。
“我剛纔不是故意的……”顧誠不由自主地解釋。
可惜,他纔剛剛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
休息區的簾子被掀開,匆匆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身後還跟着個白大褂。
顧誠記得這女人是公司的舞蹈教練,姓安,平時挺嚴厲的。
安小姐是聽人彙報說出了訓練事故,匆匆帶着醫護人員來善後。她一進門就看見正在給顧誠療傷的小蘿莉,臉色就是一沉:
“小雅你管什麼閒事?休息時間就抓緊休息!這裡交給醫生。”
小蘿莉沒有反抗,乖乖地離開了。
安小姐看着醫生給顧誠處理傷口,關心地問:
“喂,你要不要緊,還能訓練麼?聽說你剛纔昏過去了?”
顧誠指了指腿,用盡量鎮定的語氣回答:“皮肉傷,歇兩天就夠了。”
“那……頭上的傷口呢?不會後遺什麼腦震盪吧?”安小姐俯下身子,仔細看了一下顧誠的額頭,微微皺眉。
“沒事沒事,不會的。”顧誠連忙擺手否認。
他可不希望被人發現自己都摔得奪舍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給你開假條。選拔沒多少日子了,自己上點心。”
安小姐最後幾句話還算有點人情味。看了看顧誠已經敷好藥的腿,轉身離開。顧誠知道她一開始的嚴厲並沒有惡意,只是不希望公司男女練習生走得太近。
……
周圍重新恢復了安靜。
剛纔包紮傷口的時候,醫生問了顧誠幾個問題,主要是關於他怎麼會摔傷的。
爲了如實回答,顧誠免不了好好搜索了一番記憶。
結果這一搜索,他就發現了些破綻。
20分鐘前,這具身體的本尊在一次合練中摔傷了——表面來看,這只是他自己學藝不精導致的。
然而,他想起剛纔跳舞的位置特別滑,旁邊還被臨時挪過來幾個壓腿用的鋼管架。最終他摔倒的時候,腦袋剛好磕到了上面。
這幾個蛛絲馬跡一結合,就明顯不能用意外來解釋了。
帶着懷疑,顧誠掀開簾子,走到剛纔他摔倒的地方。
旁邊的練習生大多繼續在自己的位置上練舞,沒注意到他。也有個別神情閃爍,趁着顧誠背對着他們的時候偷覷。
鋼管架已經被挪走了,地上有拖把拖過的痕跡。
顧誠用手摸了一下地面,還殘留着一絲滑膩。他心中一動,便把手指放到鼻端聞了聞。
有一股淡淡的凡士林氣味。
“竟然陷害我?動機是什麼呢?”
顧誠很不爽,腦仁隱隱作痛。他不願在現場多呆,便回休息間坐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排查,終於被他想起一些近況。
根據小道消息,公司近期會有一次暗中選拔。是關於公司最當紅組合h.o.t的後續擴展計劃。
hot是一個已經成立4年的男子歌手組合,是公司如今的臺柱子,公司最有名的藝人安七炫就是這個組合的。如今,hot裡有一部分成員不堪剝削試圖跳槽,被公司看出了端倪。
公司就準備在男訓練生裡挑些“備胎”,以備現有組合成員不聽話時立刻換人。
很顯然,是有人不想讓顧誠被選上。
“想在選拔賽前弄傷我,擠掉一個競爭對手麼?哼,爺特麼還看不上這種‘零件選拔賽’呢。不過既然有人敢惹我,不宰你一刀再閃,老子就不姓顧。”
顧誠摁了一下額頭上痛處,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聲。
他倒不是不屑於當藝人。
問題是公司要是肯讓他solo出道,那他還考慮考慮。
但如果要他給組合當備胎,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在資本面前一點尊嚴都沒有,說換掉你就換掉你,那人生還有毛線的意思?
上輩子他可是提別人的線、讓別人做木偶的!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大丈夫生不進組合,死不葬公墓;活的就是個特立獨行,豈可屈處於資本之下。
僅僅幾分鐘,他就定下了決心:先報仇,再找藉口逃離公司的掌控,自己回國打拼。
“脫身的事兒有點麻煩吶,練習生身上都揹着賣身契,隨便潛逃法律風險太大。”
顧誠稍微一想,就覺得離開公司這事兒不可造次。
他決定還是先把精力集中在找出陷害者上面,其他事情從長計議。
然而順着剛纔的思路繼續往下排查,顧誠很快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動手害我這人智商有點欠費啊。同期練習生這麼多,坑了我一個,也不見得就輪到他選上,誰這麼腦殘當這種出頭鳥?”
真是沒想到,有時候敵人智商太低,也會給排查帶來困難——尤其是遇到那種“損了人不一定能利己”的蠢事,讓人想從受益者反推作案人都反推不了。
顧誠不是那種糾結的人,當他發現這事兒不是自行腦補能解決的之後,就暫時別想了。
他覺得肚子有點餓,還是先去吃個飯,然後慢慢查訪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