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錢塘了麼？好熱啊。”
從錢塘火車站下車的時候，趙麗瑩便覺得一陣煩悶燥熱。如今是十一月初的天氣，在北方已經冷得可以穿棉衣了，到了江南卻是穿厚毛衣都嫌熱。
看了一圈站臺上其他匆匆過客，趙麗瑩對自己格格不入的穿着愈發自卑起來，恨不得馬上找個洗手間把棉衣脫了。可找了半天，發現火車站的洗手間都要排隊，還很髒的樣子，她只能咬咬牙選擇熬一會兒。
誠品影視發的邀請函裡寫的是報銷路費的，但河背農村出身的趙麗瑩還是穩妥地選擇了坐臥鋪。這年頭國企給過年假期福利的時候，也沒見報銷機票吧？趙麗瑩是北方人，腦子裡對體制福利的印象還是比較濃厚的。萬一坐了飛機不能全報，她一個剛剛念高二的學生可承受不起。
距離收到通過初選、請她來錢塘面試的邀請函，已經有五天了。爲了取信於人，誠品音像公司給每位候選人支付寶裡都預支了一筆路費，以示通知信息絕不是詐騙短信。然而趙麗瑩至今還覺得有些不踏實，想不通自己是怎麼通過第一輪海選的。
她只是顧誠的一個普通粉絲，在寢室裡貼貼顧誠的海報而已。參加活動的時候只是盼望着有機會見一見偶像就好了，並沒想過出人頭地。
這世上美女又不少，憑什麼輪到自己？絕大多數非專業女生，參賽時都是這麼想的。
走到火車站外的公交站臺上，圍着站牌看了好幾遍，確認自己實在不可能找到，趙麗瑩只能嘟着嘴吁了幾口氣三散熱，試圖攔一輛出租車。
結果面前駛過的都是已經打着“有客”紅燈的出租車，她拎着行禮等了十幾分鍾都沒打到。
一個站警走過來，很禮貌地提醒她：“小姐，這裡是禁停區，不能打車——要打車請去地下一層出站口，那邊有出租車隊排隊等候。”
“誒？對不起我不知道，謝謝警察蜀黍。”趙麗瑩覺得自己憑空矮了一截，臉一紅連忙想往候車樓裡退。
也是她黴運倒頭開始轉了，就快走回候車樓時，背後的路邊一聲剎車，一輛出租車的司機搖下車窗：“是不是去東部軟件園的？肯拼車就上！”
趙麗瑩大喜：“誒？可以嗎。我是要到……”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司機不想跟她墨跡，要是被巡站的警察繞回來看到他在禁停區拉客，少不得又是100塊罰款。
“哦，那個……好的！”趙麗瑩還想把行禮放到後備箱，看司機急切的架勢，她也不好意思了，直接坐進副駕駛位置，把包包抱在身上。
“說好了，不打表一個人20塊。”司機立刻絕塵而去。
後排一個年紀看上去更稚嫩的妹子嘟着嘴，吐槽了一句：“這下總該走了吧？又拼一個！”
“這兩天去東部軟件園的人太多了，不拼車你們去底下排隊一個鐘頭纔打到，還不如拼一拼爽利呢！”賺到錢的司機也不在乎被吐槽，臉皮很厚地自我開脫，說着說着似乎爲了轉移話題，便跟剛上車的趙麗瑩搭訕，“美女，看你這麼漂亮，而且一看就是女學生，肯定是來參加‘人人搜星’的選秀的吧——喏，後面這倆也是。”
司機說到這兒，語氣黯然了一下，似乎在感慨人生贏家們的光鮮：“有錢人的世界真特碼想不通，選角拍個電視劇，搞得陣仗比皇帝選妃都大了。”
這話有些粗夯，車上四個妹子聽了臉色都不由自主一紅。
但是因爲話題跟自己有關，妹子們還是比較熱心的，臊了一會兒之後，就忍不住向開車的師傅打聽起情況來。
這些妹子每個人信息都不靈通，只知道自己入選了，但真個比賽規模有多大、有多少人走到這一輪，她們從老家出發的時候都是兩眼一抹黑的。
相比之下，錢塘本地總是有很多消息源可以擴散，而這種專門接送這種活兒的出租車司機，在小白少女們的眼中，就跟武俠小說裡無所不知的店小二差不多了。
後排一個被夾坐在中間、年紀看着比趙麗瑩還小的妹子大咧咧地問：“大叔，這兩天來參加這個的人真的很多嗎？是不是報名了的大部分都來了呀？”
司機師傅被嫩妹搭訕，顯然是心情不錯的，有意賣弄，自然是哪怕只知道三四分，也要裝作十分都知道，統統說出來：
“想得美！聽說報名的有好幾萬！電腦上直接看照片就已經刷掉了九成半，留下的也就兩三千——這兩天我送客人下榻，城西好多高新區的酒店都沒房間了。顧誠那叫大手筆，直接包下了五座酒店，所有房間都包了，你說得住多少人？
聽說其中四家包了一星期的房間，還剩一家最好的，包了半個月——估計就是一個星期之內，你們這些人裡又要淘汰掉八九成，剩下的挪到最好的那家酒店，那些纔是他們公司準備正式建檔培養的人。不管有沒有得上，至少將來多條門路。”
車上幾個妹子聽得暗暗心驚，一家酒店按照300個房間算，住五六百人肯定是沒問題的，五座酒店的話可不得幾千人了。
沒想到競爭這麼激烈，響應的人有那麼多。
不過聽舉辦方的意思，倒不僅僅是爲電視劇選幾個角色了。只要進入前幾百名，貌似都會給建檔，看看以後有沒有別的機會，這麼一想，妹子們心裡又寬慰了些，少了幾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殘酷感。
車子很快到了地方，有誠品影視的工作人員接待、驗了大家的身份證件之後，領着去酒店住下。帶隊的工作人員還提醒了句：有原先認識的，要拼房的可以提前提出來，否則就公司統一隨機安排。
按說大夥都是剛見面的，怎麼可能認識朋友？不過人羣中總有自來熟的交際花兒，能夠在十幾分鍾工夫裡就處出閨蜜來，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趙麗瑩因爲是拼車過來的，一車四個妹子就商量了一下，兩兩分好和接待人員說了，被分在兩間房間裡。
趙麗瑩因爲拼車的事兒，心中有些愧疚，便和顏悅色地主動搭訕自我介紹：“這位……妹妹？你應該比我小吧，我叫趙麗瑩，河揹人，這學期剛上高二。剛纔都是我不好，要拼車害得你被擠了一路。”
“那你比我大一屆，我叫張涵韻，蜀都來的。”那個小姑娘也沒介意，顯然剛纔車上只是心直口快，“拼車的事兒不怪你，都是那個大叔太可恨了！你還沒來他就讓我們三個坐後排，怕的就是我們不讓拼，到時候把新來的人擠下去！”
“那就好，對了，我帶了點家鄉的點心，你吃不？驢肉火燒。”趙麗瑩靦腆地笑笑，從行禮裡翻出一個便當盒，似乎有點拿不出手，但是又想陪個禮，眼神中還挺殷切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張涵韻對着幾個火燒挑挑撿撿，選了一個看上去肉最多的，“啊嗚”咬了一大口，“嗚嗚……好香的驢肉，姐姐我光吃驢肉把外面的火燒硬皮吐了，你不會怪我吧。”
趙麗瑩被逗得哭笑不得：“你愛怎麼吃怎麼吃。”
“那就好，咳咳。”張含韻找到酒店裡的瓶裝水，擰開一瓶灌了幾口，摸着胸口順順氣，“你們北方人做的死麪餅，真是齁都齁死了，皮子都不發的。”
“這個……客房裡的瓶裝飲料都好貴的吧？我們直接喝這個真的好麼？要不出去小超市裡買幾瓶？”趙麗瑩窮苦出身，家境顯然不如張涵韻好，這方面比較謹慎。看張含韻咕咚咕咚喝酒店裡的飲料，不由有些擔心。
張涵韻大大咧咧地不當回事兒：“沒事的啦，剛纔我聽有其他人問過那個接待的姐姐了，說所有來參加選秀的人，酒店房間裡的東西隨便用，公司會報銷的——他們都是要捧大明星的，還在乎這點小錢？反正你我肯定是選不上的，好好吃喝玩一個星期，也不枉我們白跑一趟了。”
趙麗瑩尷尬地笑笑，並不接腔，張涵韻往牀上躺了幾秒鐘，發現趙麗瑩不說話，才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姐姐你不會覺得我說錯話了吧？我其實是說我肯定選不上的，你說不定有機會。”
趙麗瑩連忙否認：“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肯定沒戲的。”趙麗瑩連忙謙虛，“唉，不來不知道這世上美女多啊。開始我也不知道這個活動居然能吸引到這麼多人，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爲了來我還腆着臉全校各個年級找學長學姐託人幫忙拉票呢。現在想想真是臊得慌。”
張涵韻對此倒是見怪不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拉票啊，還讓我爸給同學們許了小禮物呢——但是我就是想近距離見見誠哥，要是能讓他親口跟我說幾句話，我就很開心了。至於選秀要選啥，我完全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