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橋旁，一家爆肚馮。
顧誠覺得自己這陣子都快變成扶桑晨間劇的主角了：怎麼什麼劇情都要在飯桌前吃吃吃展開？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近鄉情怯麼。和表姐兩年沒見，人家千里迢迢坐硬臥來看自己，不請人吃頓好的，像話麼？
顧誠點了兩個爆肚仁兒，一個涮鍋，七八盤各色新鮮涮料，兩瓶啤酒。
羊肚仁兒本身沒味道，蘸料也沒秘方可言，所以吃爆肚的關鍵就在於講究個脆、韌、嫩。
這三點做到了，就是好爆肚。
看似簡單，背後的刀工火候要十幾年的淫浸才練得出來。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潘潔穎對顧誠這兩年的遭遇，大致也有了點兒概念。
潘潔穎並不是非常八卦的人，聽了些梗概，很快把話題扯回她最關心的方面。
“阿誠，你在娛樂公司的經歷，我也不管你。我就問你一個事兒，你和姐實話實說：你最近這筆生意，真的不是犯法的事麼？”
“姐，你還不信我？我從小是你看着長大的，什麼時候幹過犯法的事？”
顧誠勉力裝出一個品性純良的無辜眼神，試圖矇混過去。
隨着和潘潔穎接觸，肉身本尊的更多性情和記憶漸漸被喚醒，顧誠好歹理解了爲什麼這個表姐這麼緊張自己。
一般來說，長得帥的男人，如果又懦弱，沒主見，很容易成爲媽寶男。
顧誠現在這個肉身，當然是很帥的。但他母親去得早，所以沒機會成爲媽寶男。
結果特麼的成了姐寶男。
如今的他，自然不希望這個曾經相依爲命的表姐管他太多——這裡面的靈魂，已經不是你那個乖乖表弟了。
純良的表情沒有起效。
潘潔穎不依不饒想知道表弟的全部：“你一定得和我說，你做的到底是什麼生意，不然我不會相信你的。”
顧誠嘆了口氣，看了看旁邊並沒有什麼人，也不存在竊聽的可能性，便壓低聲音附耳說道：“我這個生意，絕對是合法的。因爲我眼光毒，發現了一條全世界都沒發現的商業模式。
但這生意做不了多久，一旦被人回過味兒來，抄襲我的套路，就沒什麼賺的了——你可不能泄密創意。”
潘潔穎很生氣，柳眉一豎：“說什麼呢，我是你姐啊——我要是出賣你，讓我一輩子嫁不出去！”
“賭什麼咒！小聲點兒！一驚一乍的，我怎麼放心說給你聽。就算不是故意泄密，說不定就說漏嘴了。”
潘潔穎趕忙壓低聲音，溫言軟語地相求。
顧誠思之再三，知道這事兒躲不過。誰讓自己奪舍了人家的便宜弟弟呢。
他就把和丁三石之間的交易脈絡，大致地說了。
潘潔穎聽得張大了嘴，幾乎塞得下一個雞蛋。
“你去東夷一年半，不是都在娛樂公司訓練麼？怎麼會懂這些的。”
顧誠找藉口搪塞：“東夷互聯網產業比國內發達，人家起步早。至於這個商業模式麼，當然是你的好弟弟腦子活絡自己想出來的。”
潘潔穎沒出過國，不知真假，只能權且信了。
不過她還是擔心：“那個……殭屍程序也算病毒吧？用病毒做生意，還造假，真的不犯法麼？阿誠，能別碰還是別碰的好，咱雖然窮，也不能辱沒了祖宗門楣啊。”
“姐，你別婦人之仁了，武器是沒有善惡之分的。只要動機正確，可以不擇手段。病毒怎麼了？用病毒做正事兒，難道也不行？我又不是用病毒竊取無辜平民的個人隱私，也不是拿病毒搞電訊詐騙，更沒有直接盜號偷遊戲裝備、網銀錢款。
我炒的是一家擬上市公司的估值、最後受害的也是華爾街承銷券商——它們如果看不穿，那也是它們技不如人、咎由自取。我幫丁老闆賺這些人的錢，自己收點佣金，天經地義啊！你忘了我爸是怎麼死的！就那些華爾街金融狗，老子逮一條坑一條那也是該的！”
顧誠一串連珠炮，說得潘潔穎啞口無言。
一開始她聽到表弟說自己“婦人之仁”，心裡當真氣苦，眼淚都滾下來了。
但是顧誠一口氣說到最後，提到了他父親在98股災中的損失，潘潔穎的滿腔氣憤就完全化作了憐惜。
索羅斯那廝，也算是顧誠間接的“殺父之仇”了。
“阿誠，我理解你。可能這兩年性情大變，都是因爲……唉，舅舅的事情，我也很悲傷的，但你千萬別黑化了呀，他們在地下也會不安的。”
“放心，我不會黑化的，我有分寸。”
顧誠握着表姐的手，安撫對方平靜下來，心說總算把自己奪舍之後的隱患徹底彌合了。
當年自己出國的時候，剛剛遭逢鉅變。一個少年人，獨自扛着悲痛過了兩年，性情大變也是人之常情。
說通了這一點之後，無論將來別的家人發現什麼破綻，都可以解釋過去；而且表姐還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幫襯自己。
兩人沒有再聊任何沉重的嚴肅話題，就默默地吃爆肚和涮鍋。後半餐的閒聊，漸漸扯回這幾年潘潔穎在國內的生活。
顧誠得知，今年大四的表姐剛剛考完研，下學期就是研究生了。
表姐也是學霸，和顧誠一樣讀書早、小學五年制，不然也不會20週歲就能讀完大學。她當年和顧誠一樣考的是錢江大學，本科人力資源、考研工商管理——也就是傳說中的mba。
顧誠想擺脫姐寶男的生活，於是旁敲側擊問了潘潔穎男朋友的問題，結果被告知還沒找。
這着實讓顧誠很無語。
潘潔穎對此的解釋是：身邊的男生就沒沉穩靠譜的，她都不放心託付。
顧誠又問了幾句，就猜到表姐是受自身父母離婚的心理陰影了。
顧誠的姑姑姑父，是離婚了的。姑父是國企廠長，當時算是能人；他姑姑年輕時也是大美女，婚後一開始很正常。誰知92年雙軌制進一步放開之後，顧誠的姑父倒騰計劃差價撈了不少，就心思活了，在外面養了年輕小三。那時顧誠的祖父也過世了，顧誠的姑父沒了岳父威壓，竟然直接離婚扶正小三。
不過表姐還是挺懂事的，並沒有因爲父親有錢就跟父親過。她知道母親是受害者，離婚官司的時候毅然選擇了和母親過。她父親的那些家產，也就被小三的孩子拿走了。
從那之後，潘潔穎高中開始就對男人有心理陰影，總覺得有錢有顏的男人都不可靠。這才“化悲憤爲學習”，徹底成了女學霸。
“只能慢慢引導她了，唉，長此以往可不行。既然你是我姐，將來肯定得幫你找個好的。”顧誠心中如此暗忖。
兩人吃完飯，回旅館住下。顧誠還想給表姐另外開個房間，但是被拒絕了——他住的是標間，本來就有兩張牀。潘潔穎是個連飛機都捨不得坐的人，哪裡肯再掏千把塊錢住店。
顧誠一想，反正是親表姐，不會出事，也就作罷。
……
此後一週無話，顧誠天天奔黃易，張羅生意的事情。
丁老闆的生意，並不是那麼好操作的。顧誠和對方合作得越深，要幫忙參贊策劃的東西就越多。
比如：當時華夏國的互聯網是有牆的，按說這個牆主要是防裡面的人出去，而外面的人進來會稍微方便點，但多多少少還是有障礙的。
東夷肉雞大多數是本地ip，這就存在訪問困難，甚至需要vpn。而大多數肉雞上沒法操作vpn，所以丁老闆還得臨時到牆外的香江架設分服務器，讓肉雞訪問那邊的服務器。
爲了掩飾數據的破綻，黃易門戶還要花點錢搭個夷語和扶桑語版本的架子。而這些措施明面上看，都是爲了實現“黃易的加速國際化”。
這些瑣碎的事情，顧誠這個“整體數據解決方案供應商”，都得幫丁老闆出謀劃策。
潘潔穎也跟着學一點，偶爾幫顧誠做做預算，打理一下供應商、草擬郵件什麼的。閒的時候潘潔穎就一個人出去逛逛，遊覽一下京城名勝——反正她都沒來京城好好旅遊過。
刷數據這種生意，是不存在休息日的，也不會因爲五一長假而中斷。反而因爲放假的時候網民上網機會更多，更要營造出一個跑量的高潮，纔不容易漏出破綻。
只不過，一般網站在黃金週過去之後，日活流量肯定會下降。而如今的大黃易，卻是放完假後依然堅挺——顧誠巧妙地計算了這兩者之間的合理差額，直接讓文慧英聯絡的那些資源，把流量頂格刷上了。
丁老闆對顧誠的“專業”程度很滿意。
5月12號這天，黃易的第一筆200萬，終於準時匯到了顧誠的賬上——180萬直接打到東夷，通過權順虞的渠道過橋洗白，再到顧誠的賬上。另外20萬顧誠要了人民幣，現金。
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讓家裡人儘快過得好一點，稍微留點現錢，也免得家人連飛機都不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