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準的事就不要說!”
楚玉良訕訕一笑,不敢再問下去。
沉默既然被打破,馮培明就不能再裝啞巴,他馮培明還沒理由沮喪,更沒理由在下屬面前裝啞巴。馮培明舉起酒杯,朗聲道:“都悶着幹什麼,這又不是開會,就算開會,也應該活躍點,來,我敬大家一杯。”
一杯酒敬完,氣氛果然活躍了。楚玉良帶頭鼓譟,他是一個不長記性的人,這話是馮培明送給他的,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大約也是在飯桌上。楚玉良雖覺不中聽,但因爲是馮培明說的,便也愉快地笑納了。今天他照樣不長記性,沒意思,幹嗎要繃個臉,幹嗎要苦大仇深?現在接受調查的是孔慶雲跟周正羣,不是他楚玉良,也不是飯桌上某個人,衝這一條,就該高興,就該痛痛快快喝一場。
飯桌上的氣氛因楚玉良的鼓譟而熱鬧,馮培明這次沒怪他,甚至多少還有些感激他。他舉起酒杯,單獨給楚玉良敬了一杯。楚玉良受到鼓舞,正要再接再厲,馮培明搶過了話頭。
馮培明是怕楚玉良亂講,飯桌有飯桌的規則,坐在一起本身就已說明問題,用不着你再刻意強調什麼,多餘話向來也是愚蠢話,是愚蠢人說的,馮培明不會說,也聽不得。\\";21中文";書友上傳\\他要講笑話,這笑話多是過去的逸聞舊事,但絕對能笑破肚子。這是馮培明的藝術,他雖是請你吃飯,但絕不在飯桌上談論正事,更不會跟你談政治。政治不是在飯桌上談的,政治在心裡,在彼此的眼神裡,意會裡。有時候一聲咳嗽,一聲斥罵,就意味着政治,用不着赤luoluo講出來。況且召集一幫下屬談政治,是政治家最忌諱的事。馮培明的高明之處,就是讓你感覺到,他請下屬吃飯就是爲了吃飯,沒別的意思。
“來,乾杯!”馮培明再次舉起酒杯,主動給下屬敬酒。
杯酒言歡中,楚玉良再次按捺不住,道:“這氣氛,想來想去還是不正常。”
“書記多慮了吧,沒什麼不正常。”李希民見楚玉良老是把話題往不該引的地方引,有些不太高興。
“希民,不是我敏感,我真是覺得……”
就這一句話,一個稱謂,立馬就暴露出楚玉良的不成熟。希民雖然親切,但這種稱謂,只有馮培明能叫,那是居高臨下的親切,是平易近人。楚玉良這樣稱呼,就顯得他在江湖裡經的風浪太少了。
馮培明皺起了眉,李希民臉上也有一層不快。楚玉良自己倒不覺得,他今天真是有點喧賓奪主的架勢,見李希民低頭不語,竟又跟着問了句:“希民,你是裝糊塗吧,這個糊塗我可裝不了,我真是覺得……”
“覺得什麼了?”馮培明啪地放下酒杯,不悅地說。
衆人將目光一下子聚集到馮培明臉上,馮培明很快意識到,這個動作重了,不該,也沒必要。於是馬上雙眉一鬆道:“喝酒吧,請你們來,就是想輕鬆輕鬆,別扯那麼多。”
“喝酒,來,楚書記,咱倆碰一杯。”李希民舉起酒杯,楚玉良似乎覺得這杯舉得別有意味,但李希民舉了,又不能不碰。
李希民一碰,大家便輪流碰。一輪碰下來,氣氛便又回到了正常。
這頓飯雖說彆扭,但總算在熱鬧的氣氛中吃完了。一離開酒店,馮培明的態度就變了,如果說飯桌上他傾向於李希民,那麼一離開飯店,他感情的天平就倒向了楚玉良這邊。
馮培明特意將楚玉良叫上車,讓他跟自己一起走。車子穿過筆直的江濱大道,在市區繞了幾個彎,開進江濱大飯店。
馮培明在這兒有一套房,是平時休息或接待客人用的。
這晚,楚玉良走得很晚,將近午夜一點,他才離開江濱大飯店,回自己家去。路上,楚玉良腦子裡全是馮培明批評他的話。他想不通,馮培明怎麼會批評他呢?原以爲馮培明單獨將他叫去,是跟他透露一些內部消息,甚至還抱了希望,想從馮培明嘴裡探聽一下他當校長的可能性。誰知馮培明隻字不提他工作變動的事,從頭到尾都在批評他的不成熟,包括飯桌上那聲稱呼,也給點了出來。“怎麼能那樣稱呼,他是廳長,是你的上級,任何場合,都不能忘掉自己的身份!”
身份,都跟我講身份,我楚玉良走到哪兒,都要矮人一頭!早知道如此,就不該來吃這頓飯!
楚玉良將馮培明批評他的話從頭到尾回味了兩遍,快到家時,忽然想起一段跟今天的飯局無關的話。
“玉良啊,有時候不要只盯着上面,下面其實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也有不少人需要我們去關心。對了,前些日子我聽說,路平的妻子病了,病得還不輕。你這個黨委書記,居然對此不聞不問,太不貼近羣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