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培明給出的第一條辦法,就是找施工單位墊資搞建設,邊建設邊找投資。就這一條,就把其他參與競標的施工單位全給擋在了紅線外,最後只剩下萬河一家。
然而萬河不是傻子,萬氏兄妹在建築這條河裡這麼些年,能到現在這個規模,不能不說他們有超人的智慧和過人的膽量。萬河提出的條件是,讓建設單位以原有土地作抵押。也就是說,萬河替高校搞了工程,高校如果不能按期支付工程款,萬河將拿高校在城區的校址和土地抵押。
真正的落腳點在“土地”兩個字上!
還有,閘北新村已經規劃或劃撥給高校的土地,萬河享有部分處置權。也就是說,當舊校址土地作價後仍不能償還工程建設款時,萬河可以拿閘北新村的土地抵押。
兩邊都是土地,而高校對土地是沒有處置權的,土地屬於國家。萬河跟高校簽訂的合同,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違法合同。這點,萬河清楚,高校也清楚,作爲主管部門領導,李希民更是清楚。
大家都清楚,可是大家都要湊齊了來犯這個錯誤,李希民心裡,就不只是疑惑了,是怕,是比怕還要嚴重的感受。閘北新村雖然是一項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工程,但真要追究起來,漏洞或是後患還是不少。
現在崔劍就站了出來。他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第一個敢於向規則挑戰的人,也是第一個向政府發難的人!
李希民想,崔劍敢講,是因爲合同不是他當院長後籤的,或者,他當院長後,仔細研究了合同,終於發現,高校跟萬河,在這項事關百年大計的重大戰略工程面前,都抱了可怕的投機心理。
“崔院長,這事,這事……”李希民捧着水杯,有些張口結舌。
“李廳長,這不是我崔劍個人的意見,是全院教職工的意見。另外,閘北高教新村這樣搞下去,是有悖最初建設原則的,也是國家法律所不容許的。”
李希民萬萬沒想到,在他印象裡很少關心時事的崔劍,會突然站出來,給他出這樣一道難題。如果換了孔慶雲,換了黎江北,哪怕提得比這更尖銳,他也能理解,可他是崔劍啊!連崔劍這樣的同志都對閘北新村發出了不同聲音,這工程……
沒辦法,他只能將電話打給馮培明,這次馮培明說得很堅決:“想論證?難道閘北高教新村不是在反覆論證的基礎上確定的,難道省委作出這一決定,沒有公開徵集各方面意見?這個崔劍,他到底想幹什麼?”
到了這時候,李希民也不想隱瞞,隱瞞其實已經無濟於事,再者,李希民也想讓問題變得嚴重一些,以引起馮培明的重視。他想了想,說:“老領導,提出異議的不止是崔劍一人,黎江北還有林教授他們,對閘北新村都有不同的聲音,問題一旦反映到調研組那裡,怕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不如現在就認認真真回頭看吧!”
“黎江北?”電話那頭的馮培明忽然就不做聲了,怎麼什麼事都少不了這個黎江北!片刻沉默過後,他悽然一笑:“希民,你們別什麼事都往江北委員身上推嘛,江北委員是江大教授,怎麼又跟城市學院扯上了關係?”
“老領導,我這是實事求是,今年三月份,教育廳組織過一個考察團,考察廣東那邊的發展經驗,黎江北跟崔劍是一塊去的。再者,崔劍反映的情況,也不是……”
“夠了!”馮培明猛地打斷李希民,“出了問題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老是往別人身上推。江北委員思想是過激一些,但不能把所有矛盾都往他身上推!”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李希民一頭霧水,他實在搞不清,馮培明爲什麼又突然袒護起黎江北來了?
比他更搞不清的,是馮培明。
這晚,遠在春江的馮培明沒睡着,不,他根本就沒睡。接完電話到天亮,他一直坐在沙發上。他本來是到春江處理其他事情的,那事情很棘手,也很被動,只怕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最棘手的一件事。一想到這些,他就恨兒子,那個不爭氣的東西,到現在還給他添亂,而且是大亂子!前不久春江這邊有人向他反映,有人在春江揹着他搞小動作,那個叫黃南起的中醫,也在躍躍欲試,四處蒐集證據,目的,就是想把一件隱秘的事翻出來。
相比閘北新村,黃南起他們翻騰的這件事纔是最致命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把盛安仍他們撂在省城,神神秘秘跑到春江來。這是一把烈火啊,一旦燒起來,後果不堪設想。他必須提前查清楚,兒子在這件事上到底起了多大作用,是不是真像外界傳說的那樣,是兒子一手策劃的?如果真是那樣,這次,怕是他也保不了他!
混賬東西!馮培明恨恨地罵了一句。一向很自負的馮培明不得不承認,在兒子的教育上,他是失敗者。自己一生的清白,怕真要毀在這個孽障身上。
但願兒子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也但願這件事是別人揹着他做的。那麼,這個家也許還有救。
想着想着,他的注意力又回到黎江北身上,這個黎江北,真令他頭痛啊。平心而論,他對黎江北的工作還有較真精神,是持贊同意見的。如果政協委員都成了佔着位子不敢說話不想說話的角色,那人民的拳頭豈不是白舉了,那份信任那份寄託豈不是白交付給他們了?可內心裡,他又真不希望黎江北這麼多事,尤其是在全國調研組來到江北的這些日子!
不管怎麼,他得正視閘北新村的矛盾了,再不正視,怕真就沒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