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的幫助嗎?”
電話那邊傳來了溫和又略顯疏離的男聲,那是本來應該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的聲音,但是藤丸立香卻一點都不那麼覺得,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整個人本能的進入了一種警戒狀態。
“我猜,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我也大概清楚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聯繫方式的。”對面的青年說,語氣裡包含的深意是個人就能聽得懂:“不過你現在給我打這個電話,是想要我怎麼做呢?”
“還是說,想試着提前向我求饒試試看嗎。”
身體的各個部份都在叫囂着、掙扎着,好像是見到了天敵的幼獸一般試圖逃跑,但是又無路可逃。僅僅是一句話,那種威壓就從順着青年的聲音從她的耳朵爬進了她的大腦,像龍捲風一樣把藤丸立香的防備和自信摧毀成一片廢墟。
“雖然我相當討厭不請自來的客人,但是介於你們,還曾彬彬有禮的照顧我的父親,那麼,我當然會對你們盛情款待一番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我給你們準備的禮物呢?”
能聽得到,這個人溫和聲音下殘酷的冰冷,藤丸立香這時候也意識到了,這個人無情的本質。這一刻,她恍然間明白了,之前的那個自己有多麼天真,爲什麼還會抱有能和空條城介坐下來好好談話,然後和平解決的奢望呢。
她想回話,想說:“我們並不是故意來到這個夢境世界的,這也不是我們願意的...”、“我們只想離開這裡而已,並沒有試圖從這裡帶走什麼、也沒有想要探聽你的什麼秘密”、“我們雖然是外來者,但是並沒有什麼惡意,如果好好溝通的話,一定能夠互相理解的...”
可是這些原本準備好的說服的語句,現在想想,是那麼的可笑,那麼的不自量力。以至於一切的回答都說不出口,好像人類陷入極致的恐懼似的,她幾近失語。
雖然說起來有些自誇的嫌疑,但是作爲人理存續保障機構——迦勒底的最後一名御主,藤丸立香可以說小小年紀就有了相當的閱歷。她走過了那麼多的特異點,不論是燃燒的污染都市、抑或是百年戰爭的奧爾良、又或者是癲狂的羅馬帝國、驚濤詭謎的神話海洋、迷霧籠罩的死界倫敦,還是歷經神話大戰的北美、被稱作神聖領域的卡美洛、與神代魔獸對決的巴比倫尼亞...這些戰鬥,都沒有讓她感覺到這樣絕對的惡意。
甚至,她曾於魔術王“所羅門”對決,在冠位時間神殿,和衆位英靈一起,展開過那轟轟烈烈的人理救贖戰爭。那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英靈們,在那時放下了彼此糾纏的恩怨,隨她一同戰鬥到最後。
但是她沒有在任何有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類似空條城介的這種壓迫力。
藤丸立香遇到的那些英靈,就算性格各異,目標不同,但是不論如何,都是以“英雄的靈魂”被銘刻進人類歷史的人物,都曾是傲然稱譽於世的英雄豪傑。沒有一個人,會像空條城介這樣,如此冷酷、如此蔑視、如此表面溫和、內裡威脅、把虛僞的一面翻出來直接給她看,徹底包含惡意的對待她。
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是在赤裸裸的告訴藤丸立香。
‘想活下去嗎?看我心情吧。’
原來,這遊樂場裡最大的敵人,就是這個人啊。
藤丸立香想明白了這件事,怪不得,自己會收到不知名力量的蠱惑,從迦勒底的同伴身邊跑出去;怪不得,瑪修和自己會在花輪千鶴的手下遭遇着貓捉老鼠一般的戲耍,最後狼狽的像野犬一樣灰溜溜的逃出來;怪不得,福爾摩斯那樣聰慧非凡、知識淵博的偵探,也會在這小小的迷宮裡步得出路。
因爲這是空條城介用高高在上的態度,賜予她們的禮物,不允許拒絕,不允許反駁。這樣滿含着惡意的禮物,是抱着戲耍玩弄的態度,能夠讓人切身實地的感覺到屈辱。
“......”藤丸立香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現在渾身僵硬,就連眼珠轉動這樣的小動作,好像都做不出來。
她害怕瑪修·基列萊特投來的目光,害怕她知道自己這個前輩完完全全陷入了敵人的圈套,害怕她知道自己就在剛纔還以爲這一切都只是巧合,認爲大家還有可能完好無損的離開這裡。
“不說話嗎,打來了電話卻不說話,沒想到迦勒底的來訪者是這麼失禮的人啊。”
電話那邊的空條城介又開口了,他好像感覺到了藤丸立香的恐懼,近乎安撫的說:“不過,你是位年輕的小姐,請放心,我是不會對你失禮的。”
“別害怕我,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藤丸立香麻木的抓着手機,聽到那空條城介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你想一下吧,小姐,假設你是一個非常平凡的人,人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需求,只渴望能夠過上平靜的生活,完成普通人的一生而已。”
“可是就連這樣簡單的願望,也總是無法實現。”
“你的家裡來了不速之客,沒有邀請就闖入了家門,帶着武器成羣結隊大搖大擺,明明是強盜作風,卻總是自以爲沒有過錯。”
“她們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樣,把你的家搞得破破爛爛,把原本完好的秩序弄得奇奇怪怪,讓人無法安然入睡,讓你感覺到心煩不已。”
“這時候,這些老鼠無辜的對你說:【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而已,請放過我們吧】,可是,就連在求饒的這時候,它們居然也是周圍被破壞的一切於無物,理直氣壯的要求,而不是請求。”
“好想你本該善良,不能憤怒、不能責怪,就應該寬宏大量的原諒這些下水道里骯脹的老鼠,只因爲它們也不是故意的呀。”
“沒有——我們不是——”
聽不下去了,藤丸立香鼓起勇氣,想爲自己解釋。她以爲自己會大聲喝止,但是她只聽到自己的聲音比蚊子還細小,毫無氣勢輕輕的在反駁。
“呵呵,請彆着急,小姐,我只是說一個事實而已。”空條城介冷漠的說:“在你看來,你們是不小心來到這裡,但是,在我看來,你們不過是膽大包天,還企圖通過我的父親道德綁架的卑劣之徒。”
“這裡是我的夢境世界,聯通我的記憶,你覺得,我會讓你們輕輕鬆鬆的離開這裡嗎?”
“可是...”又是比小奶貓還要細小的聲音。
“沒有可是,小姐。”空條城介說:“我想了想,你的雙手好像經歷了非常不凡的旅程,而且也正處於少女的時期,不論是骨骼密度、皮膚狀態,都應該是正好的時間段。”
“就把這個作爲回禮吧,我很期待。”
電話那邊的人說,輕飄飄的就做好了決定。
“......前輩?”
瑪修·基列萊特輕聲細語,不敢去刺激現在的藤丸立香,她的狀態很不妙,雙目無神,眉頭緊皺,一張臉煞白煞白,好像正如同一身夏裝的人在極寒之地一樣,不自覺的在發抖。
“我...我沒事...瑪修。”
藤丸立香有一種錯覺,她好像感知到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冷漠的盯着她,就好像電話那邊的人也正在目不轉睛的注視着自己,用冷冰冰的眼神,打量着她,評估着她的利用價值。或許就像剛纔電話裡說的,那個人正在等着自己用雙手給他,作爲回禮的報酬。
“現在....還是,先,先想福爾摩斯先生的事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就不能從這個牢籠裡逃出去...她不是一個人,還有最聰明的福爾摩斯先生、天才的達芬奇醬、還有葛飾北齋、阿比蓋爾...還有學妹!這些人在一起,怎麼可能讓藤丸立香說出放棄的話語!藤丸立香她不是那種輕易退縮的人,她不會輸給除了強大一無是處的人!她經歷的一切都在鼓舞着她,她不會崩潰,哪怕再害怕也不會在瑪修面前展露一點。
她可是前輩啊,被後輩學妹一直保護着就算了,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還哭唧唧的,給瑪修拖後腿呢?
“沒事的...就算敵人再強,但是也不可能讓我們毫無還手之力啊....要不然他爲什麼不直接殺掉我們。”藤丸立香把眼角的淚水憋回去,不讓瑪修·基列萊特看到一點痕跡,她慢慢平復自己狂亂的心跳,露出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相信我吧,瑪修——”
“當然啊,前輩!”瑪修點了點頭,本來在她心裡,藤丸立香的重要性就大於自己,更何況她本來就無比的新任自己的前輩:“剛纔那個打電話的人,口氣那麼囂張,說的太過分了,他或許就只是威脅而已..”
雖然只是安慰,但是瑪修還是說出了口,她知道那個空條城介絕對有把握殺掉他們,這個僅僅憑一通電話就有如此威嚴的人,怎麼可能開玩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不是我打斷你們,而是我說。”
“你們是不是耗費的時間太長了啊,也幸虧你們是真的打通了BOSS的電話,不然旁邊那些褪色的記憶體說不定都會活吃了你們。”冷月無奈的聳了聳肩:“在這裡看着迷宮是BOSS給我的任務,別想着救裡面的人出去了。”
“趕快離開這裡吧,那些褪色的記憶體雖然被BOSS的聲音震懾了,但是數量這麼多,想要吃掉你們還是沒問題的。”冷月好心提醒,畢竟只要不進入迷宮,就不是他的敵人:“那個啥...摩登,這麼長時間,大概已經迴天堂了,你們別費工夫了....真是生命力頑強啊”
雖然隔得距離很遠,但是冷月遠超犯凡人的身體力量讓他第一瞬間感受到了迷宮內生命體的移動。比持有契約的藤丸立香還要先一步,冷月感知到了來者。
“這道不可能,我就算回去,也只能是回到英靈座上去。”福爾摩斯淡淡的說,腳就在即將邁出迷宮的時候,停止了行動:“而且我現在沒有想出去,也沒有不想出去,只是安安靜靜的待在這裡而已。”
“福爾摩斯!——”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使得福爾摩斯剛纔浪費那麼長時間,但是藤丸立香相信福爾摩斯能夠搞定這一切的。她和瑪修·基列萊特對視一眼,慢慢冷靜了下來,剛纔空條城介帶來的衝擊和驚嚇也慢慢的恢復。
“我說過了啊,這個迷宮除了我之外不能存在任何生命體,就算你靈體化變成一團魔力,我也照樣會殺了你的。”冷月有點無奈,好像是對牛彈琴一樣:“只要你踏入這個迷宮一步,我就必須要殺掉你了。”
“並沒有,這可是常識啊,親愛的朋友——”失笑一聲,懶洋洋淡淡拖長了尾音,福爾摩斯拍了拍自己滿是灰塵和血跡的衣服,對冷月說:“這個建築內不允許存在除了你之外的生命體是次要條件,首先要先滿足【殺掉你才能出去,不出去的人要被你殺掉】這個條件。看起來天衣無縫,但是這裡有着故意的漏洞,大概是給你下命令的人特意準備的,我在這裡說聲謝謝了——”
“來,立香——”福爾摩斯衝藤丸立香揮了揮手,然後自己全無行動,示意藤丸立香把他帶出去。
“切,真是的,這個漏洞太明顯了點,沒隊友就是死局,但是隻要有隊友很輕鬆就能解決啊。”冷月看着福爾摩斯保持着一動不動的狀態,離開了迷宮:“本人沒有出去,是隊友迫使的被動出去,但是這時候本人又事實上的出去了...這題真的太簡單了,果然下次不能因爲心慈手軟,還是一瞬間就幹掉他比較好啊。”
“可是,BOSS還說這次必須要慢慢來——算了,我只要聽好命令就可以了。”
冷月不想弄明白自家BOSS的腦回路,但是也隱約意識到這是有人故意爲之的結果,所以便準備沉默的看着三人離去的身影,一直一言不發。
“雖然就算沒有漏洞,我也肯定會找出來就是了——”只不過,福爾摩斯紳士地一笑,在冷月沉默的的注視下走出了迷宮的大門,最後纔回首一望。
“這個迷宮也很成功,我有一刻真的感覺到了無能爲力啊,規定好必須有隊友的死條件...”福爾摩斯心想,“鑑於這是敵人故意的手段,那我就不說出來叫他們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