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苛稅
浙江,浙直總督府。
在胡宗憲的介紹下,高翰文很快便與總督府內大大小小的官吏熟絡了,按照先前的計劃,今天應該清查浙江下屬的淳安縣土地。
“賢弟,要我說啊,這種事交給屬下去辦就好了,何必自己跑去田間地頭受苦呢?你可是小閣老的門生啊!”浙江布政使鄭泌昌從府裡追了出來,勸解道。
早在高翰文來到浙江的第二天,鄭泌昌便搶先一步以交代江浙一帶的民丨情,便於後續工作開展的由頭將其宴請至自己家,而初入仕途的高翰文又哪裡是久經宦海的鄭泌昌的對手,在高翰文來之前,鄭泌昌便將他的喜好等等打探清楚。
幾杯酒下肚,再加上恰逢其處的吹捧,高翰文不由得發現,自己與這位浙江布政使諸多政見以及愛好均頗有相同!此外這位布政使似乎頗爲偏愛自己的文風,房間內還謄抄有自己早年的詩作。
高翰文頓時將其引爲知己,二人之間的關係突飛猛進,很快便以兄弟相稱。
“翰文先前還未到任時,老師曾勉勵我說爲官一任,造福一方!況且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業,翰文不敢心存懈怠之心。”高翰文上馬的動作停頓在半空,皺了皺眉,開口道。
“也罷,爲兄恰巧今天沒什麼事兒,就和你一起去吧。”鄭泌昌笑了笑,緊接着撫了撫鬍鬚。
“先別急着拒絕,多一個人多份力嘛。”鄭泌昌看出高翰文眼中的猶豫之色,搶先一步開口道。
“如此,那翰文便卻之不恭了。”高翰文躬身行禮道。
……
浙江,淳安縣。
“這裡的土地按記錄是八百二十畝,實際丈量爲八百三十二畝!”眼見士卒用捲尺將一塊田地測量出來,高翰文點點頭,將數字記上。
“爲兄那邊也丈量完畢了,這裡是冊子,只剩下最後一個稻安村沒有丈量了。”只見鄭泌昌風風火火地從遠處趕來,身上的官袍以及臉上沾滿了泥土,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今天真是爲難大哥了,等丈量完畢,由翰文坐東,請大哥務必賞臉!”
高翰文將冊子合上,看着面前狼狽不堪的鄭泌昌,不由得心生感動。
“都是爲朝廷做事,有何爲難?”鄭泌昌擺了擺手,沒有做過多言語。
聽聞高翰文方纔的話語,鄭泌昌內心不由得暗喜:不枉自己這麼些天的情感投資,高翰文是小閣老的門生,在仕途上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不犯大錯的話日後必定能登上高位,甚至入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試想一下,有朝一日高翰文登臨高位,而手下又無人可用時,會不會想起自己這位頗有才情,又鬱郁不得志的布政使大哥?
“大哥,大哥?”
高翰文的輕喚聲將鄭泌昌從沉思中喚醒,只見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爲兄剛纔在想一些事,咱們去稻安村吧?”
“嗯。”
高翰文點點頭,隨後騎上馬,十數名士卒跟隨於後。
淳安縣,稻安村,整個村的村民都被集中於村口。
而在村口的一棵大榕樹上,幾位村民被倒吊於上,身上傷痕累累,不知死活,下面還擺放着裝滿糞水的大桶。
“看到了沒?這就是不交朝廷稅款的下場!”
一位凶神惡煞的官吏指着被倒吊於上的村民,向着剩餘的村民恐嚇道。
“既然你們不交稅款,那咱們也不虧待伱們,就讓你們嚐嚐這“夜來香”的滋味,放!”
眼見村民不爲所動,爲首的官吏獰笑一聲,擡手一揮,手下便將倒吊於大榕樹上的村民身上的繩子鬆開,只聽見‘撲通’幾聲,被倒吊於榕樹上的村民,一頭栽進糞水之中,頃刻間,糞水四濺。
“你們!”村民們見狀愈發憤怒,不由得攥緊了拳頭,掙扎着想要突破官吏的封鎖,將人救回來。
“你們想造反嗎?膽敢再上前一步者,死!”
爲首的官吏說罷,先前阻攔百姓的士卒紛紛亮出腰間的長刀,在明晃晃的刀劍威脅下,憤怒的村民又被迫退回了原位。
“諸位大人,老朽是這稻安村的村長!上個月你們纔來收了雜稅,如今又要收免役稅,我等實在是無糧可納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人羣裡傳出,緊接着人羣讓開一條道路,一位佝僂着身子拄着柺杖的老者顫巍巍走出,在他身上穿着打滿補丁的破衣。
“我等也是沒有辦法啊,這都是上面的意思,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收不到稅,我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你們還是趕緊把稅交了,這樣我們雙方都過得去些,行個方便。”
見老村長出面,爲首的官吏語氣也軟化了一些。
“大人,我稻安村已無糧可納,如今正值秋收,百姓家裡都沒有多餘的糧食,要是再把稅款一交,很多人家就得斷了炊!還望大人理解,可否能緩交幾日?”
“哼,你這冥頑不化的老東西!本官好生跟你說話你卻當耳旁風,來人啊,給我打!”
眼見老村長還是不願意納糧,爲首的官吏不由得勃然大怒,緊接着叫來手下,對其拳打腳踢。
雨點般的拳頭落下,老村長很快便被打倒於地。
“村長!”
“村長!”
“咱們跟他們拼了。”
眼見深受愛戴的老村長被打倒在地,村民們的憤怒徹底達到頂峰,即使士卒亮出明晃晃的刀劍威脅也不頂事,村民們衝過層層阻攔,將先前毆打老村長的士卒盡皆驅趕開來,順道還把先前被倒吊於樹上的村民也救了回來。
“刁民,造反啦!給我上。”
爲首的官吏見狀,不由得勃然大怒,招呼剩餘的士卒便想要動手。
“住手!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一道夾雜着憤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循着聲音望去,正是騎於白馬之上的高翰文。
……
“你又是什麼人?敢管本官的事?”
爲首的官吏見高翰文身上所穿的綠色官服,猜測其品階不高,斜睨着眼,威脅道。
“那不知本官有沒有資格管你的事啊?”鄭泌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緩步從隊伍中走出。
爲首的官吏見鄭泌昌身上的赤紅色官服,瞬間拜俯於地,神色恭敬:“屬…屬下見過大人!”
官吏說着,內心卻是暗道不好,這下子踢到鐵板了,來人至少也是五品以上的朝廷要員,其背後的能量不可計量!碾死自己猶如碾死一隻臭蟲一般。
想到自己可能會有的下場,跪伏於地的官員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