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暫避鋒芒,權且忍讓!
自從年前臘月二十四祭竈以後,宮眷內臣,都穿上了葫蘆景補子以及蟒衣,宮內常用的補子通常有龍、蟒等紋樣。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的功夫,便到了年三十,皇宮內也是喜慶異常。
皇宮內的各處門上都掛有兩塊畫着神荼、鬱壘二神的桃木板,用以驅邪之用,除此之外,在門的兩旁,還有用炭末製成的將軍形狀的塑像,取名爲將軍炭。
門上貼有門神,除此之外,室內還懸掛有福神、鬼判、鍾馗等畫,牀上還懸掛有金銀八寶。
御膳房那邊,也早早地預備了許多點心,以及肉類,足以支撐到年後。
傍晚時分,紫禁城,甘露宮內。
此刻,嘉靖正用一隻手支撐起下巴,百無聊賴地看着不遠處一起忙碌的後宮嬪妃們。
除了皇后沈氏以外,康妃杜英、肅妃江氏等一衆嬪妃也在,此時,後宮內的嬪妃正與皇后沈氏一同,準備着晚上的糕點。
見自己的後宮嬪妃們,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嘉靖也放下了心來。
“這突然閒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啊!”
隨後,只見嘉靖將目光從眼前的諸多嬪妃上收回,暗自感慨道。
就在不久前,嘉靖給在京的文武百官,都發放了正旦節錢。
其中,公侯伯各三十錠銀子、武官,一品二品二十錠、三品至八品各十錠,文官,二至六品二十錠,七至九品三錠,未入流的監生一錠。
除此之外,嘉靖還接待了朝鮮國王李峘派來的朝賀正旦節的使臣,每年正旦節將至的時候,朝鮮都會派遣使臣帶着許多禮物前來恭賀,這早已成爲了一個慣例。
正當嘉靖下意識地想要像往常一樣,跟呂芳說幾句話的時候,才猛地發現,呂芳並不在身邊。
“朕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當初明明是朕提出來,要讓呂芳休息幾天的!”
隨後,只見嘉靖百無聊賴地,看着不遠處沉溺於製作糕點的一衆嬪妃們,搖了搖頭,無聲自語道:“再繼續這麼待下去的話,朕恐怕就得睡着了,還不如出去轉上一圈!”
在打定主意後,嘉靖便在沒有引起一衆嬪妃的注意的情況下,邁步走出了房間。
剛一走出房間,嘉靖便感覺到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只不過這點寒意對於現如今的嘉靖來說,完全不用放在眼裡。
嘉靖就這麼在甘露宮內四處閒逛,一路上那些太監宮女,眼見皇帝到來,紛紛誠惶誠恐地避讓。
“春天一到,朝廷就將正式與俺答汗開戰,以我大明現在的實力,對上俺答汗,可以說是毫不費力,等剷除了俺答汗這一心腹大患,往後將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到我大明的邊疆!”
“等到朝廷的兩支水師建設完畢,到時候就可以正式出兵,對日本的九州地區動手了,那裡也有許多銀礦,只要拿下來,我大明將賺得盆滿鉢滿,都是朕的錢!”
在閒逛了一圈後,只見嘉靖搖了搖頭,將內心紛亂的想法盡皆壓下,旋即邁步返回了衆嬪妃所在的房間。
嘉靖剛一回到房間,便看見衆嬪妃正着急忙慌地在房間內,四處找尋自己的身影。
“咦,陛下上哪去了,明明剛纔還在這裡的?”
“對啊,陛下哪去了,這麼冷的天,陛下該不會是出去閒逛了吧?”
“不行,得趕緊讓人出去找一找,這麼冷的天,萬一凍壞了身子,該怎麼辦啊?”
正當房間內的諸多嬪妃急的團團轉時,眼尖的沈氏看見了不遠處的嘉靖。
見此情形,沈氏顧不得其他,當即上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關切之色,這摸摸那看看,在確定沒什麼問題後,這才放下心來。
隨後,只見沈氏的臉上閃過一絲幽怨之色,如此詢問道:“陛下剛纔上哪去了,讓臣妾一頓好找!”
嘉靖將沈氏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緊跟着開口道:“朕只不過是覺得無聊,出去逛了一圈而已!”
不遠處的康妃杜英聽聞嘉靖此話,彷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大着膽子,出言提議道:“陛下光在一旁看着,自然覺得無聊了,要不也一起加入進來?”
沈氏在聽完康妃的這個提議後,也是深表認同,隨後,只見沈氏牽着嘉靖的手,眨了眨眼睛,緊跟着開口道:“陛下,要不您也一起來準備,今晚宴會上的糕點?”
待沈氏的話音落下,餘下的一衆嬪妃,已經自覺地給嘉靖讓出了一個位置。
“既然如此,那朕就試試看吧!”
嘉靖在沉吟片刻後,也挽起衣袖,一同加入了其中。
……
另一邊,京城,嚴府。
由於今天是年三十,因此,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嚴府門口,也早已被停放的各色轎子,圍得水泄不通。
此時,前來嚴府恭賀的人排着長龍,一旁還有許多嚴府的奴僕,不停地將來訪賓客送來的禮物,經由後門,搬運至嚴府。
就在這時,只見兩頂顏色各異的轎子,停了下來,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隨後,在轎伕的攙扶之下,只見徐階以及胡宗憲陸續從轎子裡下來。
當看見對方的身影時,雙方不由得怔楞了片刻。
畢竟,在這之前,誰也沒有預料到,事情居然會這麼巧,會在這個時候遇見對方。
在怔楞片刻後,只見胡宗憲回過神來,緊跟着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徐階的面前,俯下身體,恭敬道:“見過徐閣老!”
徐階聞言,在上下打量了胡宗憲一番後,點了點頭,出言詢問道:“你也是來拜祝的?”
迎着徐階的目光,只見胡宗憲點了點頭,笑着應和道:“是啊,徐閣老,這不是年三十了嗎,我就想着來探望一下老師!”
徐階聽聞胡宗憲此話,臉上並未浮現出任何的意外之色。
畢竟,胡宗憲身爲嚴嵩的學生,在年三十的這一天前來拜訪,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另一邊,早在先前徐階、胡宗憲的轎子停在嚴府門口的時候,便有奴僕跑去向嚴世蕃稟報。
在從氣喘吁吁的奴僕口中得知徐階、胡宗憲來訪的消息後,嚴世蕃的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之色。
胡宗憲前來拜訪也就罷了,怎麼連徐階也來了!
在派遣奴僕,將這個消息告知嚴嵩以後,嚴世蕃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嚴府的門口。
嚴世蕃剛走出大門,便看見了不遠處,正聚在一起閒聊的徐階以及胡宗憲。
隨後,只見嚴世蕃將內心紛亂的想法盡皆壓下,來到徐階、胡宗憲的面前,俯下身體,恭敬道:“徐閣老、胡閣老,隨在下一同進去吧!”
“嗯,勞煩小閣老了!”
隨後,只見徐階、胡宗憲止住交談,點了點頭,在嚴世蕃的引領之下,一同進入了嚴府。
此時,嚴府用以待客的大廳內,嚴嵩正坐於主位,啜飲着杯中的茶水,時不時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嘴中。
早先在從奴僕的口中得知,徐階與胡宗憲一同前來拜祝的這個消息時,就連一向波瀾不驚的嚴嵩,也不由得驚訝了片刻。
要知道在這之前,每年的拜祝,要麼是由徐階的兒子徐璠代勞,要麼就是禮到人不到。
而今年,徐階卻破天荒地親自來嚴府拜祝!
不過轉念一想,嚴嵩便釋然了,畢竟,徐階現在的處境,可遠比自己要危險得多,在彼此之間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自然得暫避鋒芒,權且忍讓了。
倘若放在以往的話,嚴嵩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的,但現在的形勢已然發生了變化,他和徐階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彼此之間,誰也離不開誰。
“唉!”
嚴嵩想到這裡,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表情。
……
就在這時,只見嚴世蕃邁步進入了大廳內,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徐階以及胡宗憲。
待進入房間以後,只見嚴世蕃俯下身體,看向嚴嵩所在的方向,恭敬道:“父親!”
嚴嵩聞言,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擺了擺手,如此吩咐道:“嚴世蕃,你去看看廚房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儘管嚴世蕃想不明白,嚴嵩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支開自己,但他還是低下頭,恭敬應聲道:“是,父親,孩兒這就去看看!”
在離開前,嚴世蕃不動聲色地瞥了徐階以及胡宗憲一眼,想要從他們的臉上察覺出什麼端倪。
不過直到最後,嚴世蕃都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待嚴世蕃離開以後,只見胡宗憲上前一步,俯下身體,畢恭畢敬道:“新年將至,寒意未逝,老師之恩,若比孔鯉,學生恭祝老師身體康健,來年諸事順遂!”
嚴嵩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欣慰之色,撫了撫鬍鬚,一臉感慨地開口道:“嗯,汝貞啊,不必如此客氣,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在這之後,只見徐階的臉上滿是和煦的笑意,向嚴嵩拱了拱手,緊跟着開口道:“在下恭祝嚴閣老,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qian)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嚴嵩在聽完徐階的這番拜祝語後,臉上滿是笑意,隨後,只見其將目光分別從徐階、胡宗憲的身上掃視而過,指向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坐,都坐吧!”
徐階、胡宗憲聽聞嚴嵩此話,也沒有推辭的意思,徑直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在他們坐下後不久,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替他們各自端來了一碗熱茶,以及分別裝有柿餅、荔枝、圓眼、栗子、熟棗的果盤。
儘管明知道徐階的兒子徐璠已經告病回鄉,但嚴嵩還是一副佯裝不知的樣子,向徐階提及了此事。
“徐閣老,以往這個時候,都是您的兒子徐璠,前來拜祝,怎麼今年……”
徐階聽聞嚴嵩此話,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僵硬的神色,隨後,只見其笑了笑,出言解釋道:“嚴閣老,實不相瞞,不久前,犬子突患急病,不得已只得告病歸鄉,休養一陣!”
嚴嵩聞言,臉上適時浮現出些許擔憂之色,隨後,只見其看向徐階所在的方向,一臉關切地詢問道:“病嚴不嚴重,恰巧老夫認識幾位醫術精湛的大夫,需不需要……”
嚴嵩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徐階出言打斷了:“嚴閣老不必過於操心,已經找大夫診療過了,無非只是勞累過度,引起的小疾而已!”
此刻,徐階的內心,卻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平靜,在嚴嵩注意不到的地方,徐階已然攥緊了拳頭。
“這個嚴嵩,真是明知故問,我就不相信伱對此毫不知情,這不是擺明了羞辱我嗎?”
“等着吧,等我料理完這邊的麻煩事,接下來有你好看的!”
正當徐階還在心裡盤算之際,一旁的胡宗憲卻眯了眯眼,然後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
此刻,胡宗憲感覺自己從嚴嵩、徐階的對話中,覺察出了些許端倪。
先前嚴嵩曾經當着他的面,說過的話,開始逐漸芸繞於腦海之中。
“我和徐階也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咱們誰也離不開誰。”
“徐階要是倒了,我這個內閣首輔也就做不成了,相反,我要是倒了,徐階也沒可能坐上內閣首輔的位置!”
旋即,只見胡宗憲將腦海中紛亂的想法盡皆壓下,如此想到:“按理來說,只是前來拜祝的話,在客套幾句以後,就該離開了,可是老師卻突然將話題,扯到了徐閣老的兒子徐璠身上!”
“再結合先前在宴會上,老師提醒徐閣老的那番話,難不成是徐閣老讓長子徐璠以告病的理由,回松江府老家,處理善後的事宜?”
胡宗憲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臉上滿是篤定之色。
隨後,只聽徐階的聲音響起,將胡宗憲重新拉回到現實:“既然如此,嚴閣老,在下就先告辭了!”
待胡宗憲回過神來時,只見徐階從座椅上緩緩起身,向嚴嵩辭行。
胡宗憲見此情形,也緊跟着徐階的腳步,從座椅上起身,向嚴嵩辭行:“老師,學生也告辭了!”
嚴嵩聽聞此話,只是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並未出言挽留:“嗯,二位慢走!”
在這之後,胡宗憲和徐階未作絲毫猶豫,當即邁步離開了房間。
在胡宗憲、徐階離開後不久,只見嚴世蕃快步跑了進來,恭敬稟報道:“父親,廚房那邊一切準備就緒,隨時都可以……”
嚴世蕃的話說到一半時,硬生生地卡住了,隨後,只見其看向嚴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咦,父親,胡宗憲他們呢?”
嚴嵩聞言,只是瞥了嚴世蕃一眼,出言應和道:“他們剛離開不久,行了,讓廚房那邊抓緊上菜吧!”
“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