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臣子應盡的本分
甘肅,肅州衛。
在連日的猛攻之下,縱使肅州衛修築有四十六座城堡,也無濟於事。
‘咚咚咚——’
此時,伴隨着一陣密集的鼓點,一羣密密麻麻,且悍不畏死的韃靼士卒,在大炮的掩護下,向肅州衛的城牆,發起了猛攻。
把總姚猛對此早已變得麻木,近些天來,他不知道歷經了多少次這樣的戰鬥。
此時的姚猛只知道機械地裝彈,然後舉銃射擊,由於敵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因此,根本就無須太過瞄準,每開一槍,就有一名敵人慘嚎着倒下。
地上滿是堆積而成的屍體,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腥臭味。
‘轟隆!’‘轟隆!’
早先在城樓上架設的佛朗機炮,以及虎蹲炮,發出令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就連地面都爲之震動。
霎時,只見一股股白煙升騰而起,隨後,炮彈在人羣中炸開,頓時殘肢飛濺,上一秒還生龍活虎的人,頓時變成一灘爛肉。
其身後的士卒,則從早已變成一灘爛肉的同伴屍體上踩踏而過,繼續殺來。
“殺!”
城下的喊殺聲愈發地臨近了,如同巨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只見姚猛將紙殼子彈咬開,並有條不紊地將其中的火藥,倒入了火銃之中,做完這些以後,只見其最後將金屬製成的彈頭,用一根特製的小木棍,塞進了槍管之中。
“該死的,援軍怎麼還不到,不是昨天就說要到了嗎?”
在抱怨這麼一句後,只見姚猛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扣動了扳機。
就在這時,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發炮彈在城牆上炸開,城牆上的守軍,當場便被炮彈炸死大半,鮮血四濺,到處都是殘肢碎片。
空氣當中,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逐漸瀰漫開來,讓人不禁作嘔。
由於炸彈爆炸的地方,距離姚猛並不遠,他只感覺臉上一片溫熱。
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一把臉,隨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殷紅的鮮血,以及些許碎肉。
在反覆確認自己無事後,姚猛強忍心中的嘔吐之感,又重新投入了戰鬥。
“快來人給我頂上去,頂上去,城樓要是失守了,咱們全都要死!”
“放箭,快放箭!”
此刻,城牆上早已是血流成河,遍地屍體,從身後不時傳來,將官聲嘶力竭的呼喊聲。
緊接着,箭矢如同雨點般落下,擊中了眼前這些正悍不畏死,朝着城牆進攻的韃靼士卒身上。
不時有韃靼士卒,哀嚎着倒在地上,隨後,其身後的士卒,踩踏着同伴的屍體,繼續進攻。
這一輪箭雨,起到了應有的作用,很快,韃靼士卒進攻的腳步,被延緩了些許。
在身後那名將官的組織下,城樓上的守軍,總算是勉強維持住了防線。
‘嗚——’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號角聲響起,姚猛在聽到這聲號角聲後,大腦瞬間宕機,臉色也變得慘白無比,因爲這是告急的號角聲。
隨後,只見一名滿臉血污、狼狽不堪的士卒,跑到先前那名組織防守的將官面前,沉聲稟報道:“將軍,左側的城牆,已經守不住了,敵軍已經快要攻上來了!”
那名將官聞言,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異常難看,隨後,只見其拔出腰間的雁翎刀,看向那名士卒,緊咬牙關沉聲吩咐道:“媽的,守不住也得守!”
“來人,隨本將軍一同前去!”
“是,將軍!”
在這之後,只見那名將官從各處抽調守軍,馬不停蹄地朝着左側城牆支援而去。
另一邊,城牆上,先登的韃靼士卒,已經跟城牆上的守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兄弟們,隨我殺!”
城牆上,喊殺聲震耳欲聾,殘餘的明軍,早已跟那些先登城樓的韃靼士卒,戰作一團。
一名明軍在用腰間的雁翎刀,將對面的韃靼士卒捅了個對穿以後,只感覺脖頸一涼,然後便如同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無力地栽倒在地倒在了血泊當中,嘴裡還發出‘嗬嗬’的聲音。
“兄弟們,殺啊,爲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大汗說了,只要能夠攻下這裡,往後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漸漸地,城樓上的守軍數量越來越少,地上橫七豎八,躺着許多具屍體,鮮血順着屍體潺潺流出,逐漸在周圍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泊。
正當那些先登的韃靼士卒以爲,已經拿下了這處城牆之際。
只聽一陣喊殺聲響起,先前那名明軍將官帶着援軍趕到,隨後便與這些先登的韃靼士卒,展開了激戰。
在歷經先前那一場慘烈的戰鬥後,這些先登的韃靼士卒,早已是強弩之末,因此,很快便被這些趕來支援的明軍,斬殺殆盡。
只見姚猛分外用力將雁翎刀,從死去的敵人胸口處拔出,然後藉着屍體,將刀上的血跡擦乾淨。
連日來的慘烈戰鬥,早已讓姚猛精疲力竭,只見其用雁翎刀勉強支撐起身體,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看向地面,自顧自地說道:“該死的,說好的援軍呢,這羣貪生怕死的混賬東西!”
正當姚猛抱怨之際,只聽遠處傳來一陣象徵着鳴金收兵的鑼聲。
那些早已精疲力竭的韃靼士卒,在聽到鳴金收兵的鑼聲以後,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表情,很快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眼見敵人退去,從城牆上傳來明軍的歡呼聲。
姚猛見此情形,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得以放鬆下來,隨後,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在休息了一陣後,只聽身後傳來先前那名將官的命令:“傳本將軍的命令,即刻收殮屍體,加固城牆!”
“是,將軍!”
……
另一邊,紫禁城,幹清宮外。
此時,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幹清宮,徐階的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迫切之色。
正是他向嘉靖提出,要“雙管齊下,恩威並施”一邊支持土買罕剷除奸臣,另一邊支持阿木臺推翻暴政。
而現在,事情已然有了結果,無論是土買罕,還是阿木臺,都已經順利簽署了相關的協議。
也就是說,接下來,無論雙方誰獲勝,大明的利益都將得到保障。
“我得趁此機會,好好在陛下的面前表現一番!”
正當徐階如此遐想之際,只見導引太監邁着悄無聲息的步伐,來到了徐階的面前。
“徐閣老,陛下在裡面等您,您可以進去了!”
“嗯,勞煩公公了!”
徐階聞言,猛地回過神來,當即俯下身體,嚮導引太監拱了拱手,以表明謝意。
“哪裡,徐閣老不必如此客氣,這無非是咱家的職責所在罷了!”
在寒暄幾句後,只見徐階拾階而上,邁步踏上了幹清宮的階梯。
待進入幹清宮以後,只見徐階看向此刻正坐於龍椅之上的嘉靖,然後‘撲通’一聲跪伏於地,畢恭畢敬道:“微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嘉靖聞言,將目光從徐階的身上掃視而過,擺了擺手,出言吩咐道:“嗯,起來吧徐閣老!”
“謝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應允後,徐階方纔從地上緩緩起身。
徐階剛從地上起身,便聽見嘉靖那略帶疑惑的聲音響起:“徐閣老,你是有什麼事情要向朕稟報嗎?”
徐階聞言,在略微頷首後,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兩份協議,並將其高高舉過頭頂,沉聲應道:“啓稟陛下,您先前吩咐微臣的事,微臣已經辦妥!”
“這兩份協議,便是察哈爾部的土買罕,以及執政阿木臺分別與我大明簽訂的協議!”
徐階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補充道:“陛下,有了這兩份協議在,無論到時候誰獲勝,我大明的利益,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嘉靖在聽完徐階的講述後,臉上滿是饒有興趣的神色。
旋即,只見其轉過身來,給一旁的呂芳遞了個眼色,後者很快會意,當即上前,從徐階的手中,將那兩份協議接過,並遞交到嘉靖的面前。
“陛下!”
“嗯。”
在從呂芳的手中接過那兩份協議後,嘉靖便分外專注地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許久,只見嘉靖回過神來,將手上那兩份協議放至一旁,看向徐階的眼神中,滿是讚許:“嗯,徐閣老,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朕要好好賞你!”
徐階聽聞嘉靖此話,臉上滿是謙卑之色,低下頭,恭敬應聲道:“陛下,微臣不要什麼賞賜,微臣只不過是盡了臣子應盡的本分罷了!”
嘉靖將徐階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擺了擺手,緊跟着開口道:“話雖如此,但該賞還是要賞的!”
嘉靖說完,在沉吟片刻後,轉過身來,看向呂芳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呂芳,伱去朕的內帑一趟!”
“遵命,陛下!”
呂芳聽聞嘉靖此話,當即神色一凜,沉聲應道。
在這之後,呂芳並沒有在幹清宮內停留太久,而是邁着悄無聲息的步伐離開。
……
徐階見此情形,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之色,俯下身體,恭敬道:“多謝陛下恩典,微臣定爲陛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嘉靖對於徐階的話不置可否,旋即,其彷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向徐階所在的方向,一臉關切地詢問道。
“對了,徐閣老,朕聽說您的長子徐璠,告病歸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怎麼,病情很嚴重嗎?”
“需不需要讓朕派太醫過去看看?”
徐階聽聞嘉靖此話,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慌亂之色。
旋即,只見其將頭低下,恭敬應聲道:“勞煩陛下費心了,近來犬子的身體,已經有所好轉,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會痊癒了!”
嘉靖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轉而開口道:“嗯,這樣的話,朕就放心了!”
在這之後,二人又閒聊了一陣,一直到呂芳抱着一個分外精緻的錦盒回來,方纔停止交談。
旋即,只見嘉靖擺了擺手,看向徐階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徐閣老,看看裡面是什麼吧。”
“是,陛下!”
徐階在應聲後,便小心翼翼地從呂芳的手中接過錦盒,並將其打開。
待打開錦盒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塊品相極好,雕刻技藝極佳的玉佩。
徐階一眼便看出,這塊玉佩的材質是羊脂玉,且十分細密、溫潤,光澤如脂肪,屬於上上之品。
旋即,只見徐階的臉上浮現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緊跟着開口道:“陛……陛下,這……這太貴重了,微臣不能……”
徐階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嘉靖出言打斷了:“行了,有什麼貴不貴重的,無非是一塊玉佩而已,既然是朕賞賜給你的,那就好好收下吧!”
眼見嘉靖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徐階也不再推辭,當即將錦盒合上,臉上滿是感激涕零的神色,恭敬應聲道:“遵命,陛下!”
嘉靖將徐階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點了點頭,緊跟着吩咐道:“行了,朕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忙,就先到這裡吧!”
“是,陛下,微臣這就告退!”
在懷抱錦盒,向嘉靖躬身行禮後,只見徐階邁步離開了幹清宮。
……
夜幕降臨,徐階位於京城的宅邸。
在叮囑奴僕不要前來打擾以後,書房內,只見徐階小心翼翼地將錦盒打開,將玉佩從錦盒內取出,細細把玩着。
在燈光的照耀下,徐階手上的玉佩,更顯細密、溫潤,徐階在細細把玩了一陣後,便對此愛不釋手。
對於徐階來說,這不僅僅只是一塊玉佩,這可是陛下親自賞賜的,有着特別的意義,象徵着陛下的恩寵!
在這之後,只見徐階將手上的玉佩,重新放回到錦盒中。
他打算將這塊玉佩,跟嘉靖上次賞賜的那對汝窯花瓶,一同供奉起來。
隨後,徐階彷彿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無聲自語道:“對了,我得趕緊把海貿憑證一事,告知家族那邊,讓他們儘快做好準備!”
徐階想到這裡,當即用飽蘸墨水的毛筆,寫起了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