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從病房裡出來,是阿穆,看見我他也愣住了,不過很快裝作不認識我,只是跟我身邊的束從軒打招呼:“束先生您來了。”
元笙簫回過頭來,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從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束從軒說:“今早回來的,我來看看安歌,醫生怎麼說?”
元笙簫跟那外國人點頭,外國人很快走了,她朝我們走近了一步,看了我一眼,跟我點頭致意,很快又去看束從軒:“醫生說,差不多也該醒過來了。”
束從軒點點頭:“我進去看看他。”
元笙簫笑道:“爺爺他們都在呢,你進去吧,我再去找醫生。”
束從軒帶我進了病房,我實在太緊張了,不由得抓住他的袖子。
病牀前黑壓壓站了很多人,我只看見一個兩鬢斑白拄着柺杖的老人站在中間,很多男男女女圍着他。他們都看着躺在病牀上的人。
他們應該就是駱家人,而那老人,應該就是駱家老太爺駱連慈。
我從他們的縫隙中看過去,看見駱安歌戴着氧氣罩,頭上的紗布還沒有拆。
我不敢再看,趕忙別過臉,努力強迫自己不要掉眼淚。
束從軒應該跟駱家人很熟悉,他一一打招呼,也真是爲難他了。他姐姐嫁給駱安歌的父親,導致他跟駱安歌的姑姑伯父是平輩,不止要叫人家姐姐哥哥,還要叫老太爺叔叔。我聽着都彆扭。
老太爺在兩個衣着華貴的女人的攙扶下坐下來,招招手:“從軒來了……”
束從軒客氣禮貌道:“叔叔,我來看一看安歌。”
老太爺問:“早就聽說你交了女朋友,終於捨得帶出來給我們看啦?”
“叔叔誤會了,闌珊是我的好朋友。”
“真的?”
老太爺問的是我,他目光炯炯容不得我逃避,我只好點點頭。
老太爺嘆口氣:“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個的都是怎麼想的。我在你們這年紀,早就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安歌也是,遲遲不結婚,這下倒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呢。”
束從軒安慰道:“叔叔別這麼說,安歌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老太爺點點頭:“我相信。他還沒有給我生重孫呢。”
我注意到老太爺身邊的人都把目光投射在我身上,他們大約不相信我跟束從軒不是男女朋友,所以才一直打量我。
尤其是其中一個看起來挺溫和的女人,她帶着笑意看我,好像設計師看自己設計的一件作品。
我被她看的不自在起來,覺得站在那裡挺尷尬的,就走出病房。
走到門口回過頭去,那女人還在看着我笑,我顧不得思量,只顧着去看駱安歌。
阿穆還站在門口,跟把門將軍似的,見了我他輕輕開口:“今晚元小姐要去參加一個晚宴,不會在醫院,你可以過來。”
我內心有淡淡的喜悅,還是謹慎問:“不會被發現嗎?”
他搖頭:“駱家人一般晚上就走了,沒人會發現。”
晚上時間差不多了。我躡手躡腳出門,坐上等在門口的車。
阿穆說:“姑娘您今晚陪公子,明天一早我來接您。”
我壓抑着噴薄而出的喜悅,恨不得變出一雙翅膀來,立馬飛去醫院。
到了病房門口阿穆就走了,我知道他是想給我們騰出時間來,這段時間我特別感激他。
我有很多很多話想告訴駱安歌,我想告訴他我想他快想瘋了,我想告訴他以後我再也不跟他鬧了我會乖乖聽話,我想告訴他我其實真的不喜歡束從軒……
我把這些話重複了無數遍,重複到我抓着他的手,趴在牀上睡過去。
驚醒過來,時間是五點半,距離老周說的六點半還有一個小時。
也就是說,這是我跟駱安歌最後相處的時間,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低下頭,發現了異常。
我明明記得昨晚是我抓着他的手,怎麼現在變成他抓着我的手了?
腦子裡閃過一道閃電,莫非……
一種突如其來的驚喜充斥着我的五臟六腑,我看向他,還是那個樣子,並沒有醒過來的痕跡。
我想應該是睡覺的時候我自己動了卻沒有發現,連醫生都說沒把握他什麼時候醒過來,他又怎麼會醒。
可是還是不甘心,我說了這麼多,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一點,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我要是走了,他是不是還要繼續昏迷,想到這裡,我說:“駱安歌,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去找束從軒了,反正你家的人都以爲我是他女朋友。”
我在他手心裡反覆寫他寫一句話。
威逼利誘了半天,他還是沒有反應,反倒是老周打電話過來,提醒我該走了。
終究還是到了離別的時刻,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終究還是隻能認命。
轉過身,有人拽住我的手。
眼淚瞬間又涌出來,可是我不敢轉身,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他的巴掌還是那麼溫暖,剛好包住我的手,就好像他的擁抱。土餘女號。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我幫他拿開氧氣罩,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勿憂……”
短短的兩個字,他說的氣喘吁吁。
我慢慢坐下來,也許是我的眼淚全部裝在眼睛裡,我居然看見他眼睛裡也有水汽。
我看着他,眼淚嘩啦啦流下來。
他掙扎着要起身,我趕忙扶住他:“你安生一會兒吧。”
他皺着眉頭,想要說什麼,掙得臉紅起來,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嚇得要摁鈴叫醫生,起身的瞬間被他拽住。
“放開……”
“勿憂。”
我任由他抱着,聽見他吃力問:“寫什麼?”
我裝作沒聽懂:“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寫。”
他咧嘴而笑:“寫……什麼?”
我怕他說太多話會有影響,只好抓起他的手,認認真真又寫了一遍,然後看着他。
誰知道他搖頭,我只好鄭重而認真地看着他:“駱安歌,你不要訂婚,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他笑起來,笑得咳嗽了,最後說:“你說不訂,那就不訂。”
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還好他醒過來我就在他身邊,還好我們沒有錯過彼此,還好,一切都還好。
我心滿意足趴在他胸口,電話又響起來。
阿穆說他已經在樓下了,我告訴他駱安歌醒了,他大約是覺得不可能,沉默了半分鐘,突然大喊:“您等着,我馬上來。”
牀上的某人手裡抓着一根紅色的東西,笑看着問我:“什麼?”
我臉一紅,要去搶,東西被他藏在被子裡。
其實也不是什麼東西,是奶奶臨終之前送我的一根項鍊。
這項鍊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造型奇特,是金鑲玉的太極黑白造型,比較別緻,據說是高僧送給奶奶的,能保人平安。
當年伊華陽跟奶奶要了多次,奶奶都沒有答應。
爲了此事,伊華陽一直怨恨我,因此奶奶給我之後我一直沒戴,就擺在櫃子裡。
當時奶奶曾經交代過我,項鍊千萬別給伊華陽,一定要保管好。
駱安歌緊緊捏着那東西,突然看着我說:“對不起……”
我愣了愣才明白過來,他因該是爲了那晚的事情道歉。
其實後來阿穆都告訴我了,駱安歌知道束文安來找我,他害怕束家的人會傷害我,因此火急火燎趕到四合院,卻被我罵的狗血淋頭。
阿穆又一次提醒我該走了,駱安歌死死箍着我,跟個無賴似的。
我害怕跟元笙簫碰到,還有駱家的人,就好言好語地哄他,他哪裡會相信我,說什麼要當着我的面跟他爺爺把話說清楚。
最後我哄他說回去熬點雞湯中午送過來,他才勉爲其難答應,不過拉着我的手膩膩歪歪半天。
回到四合院正好碰到我媽,我看她拎着兩個保溫盒,就問她做什麼。
她有些羞赧:“你爸說你實習挺辛苦的,都沒好好吃飯,這樣下去身體怎麼撐得住?”
我不由得笑起來:“媽,實習一點也不累,你們不用擔心的。”
我媽去廚房,倒了一碗出來給我非得要我趁熱喝。
味道挺香,一喝就知道是爺爺院子裡養的土雞。
喝完才發現我媽臉色有些不對,我以爲她是還爲了上次我爸打我的事情內疚,誰知道她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之後,試探性問我:“是不是很難受?”
“啊?”
她拉着我的手:“閨女啊,我看新聞,駱安歌快要訂婚了。你要是難受,你就哭吧。”
我噗嗤笑起來:“沒事,有什麼好苦的,早過去了。”
我媽吃了一驚:“早過去了?你這麼快就不喜歡他啦?”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解釋,現在還不是說實話的時候,我只好打個哈哈遮掩過去。
其實我們關係緩和之後,顯而易見我媽的高興,她不顧我的反對,非得去超市裡給我添置生活用品,我都懷疑她是不是被什麼刺激到了,才這麼拼了命的對我好。
原本我是打算把她送來的雞湯留着送去醫院給駱安歌的,誰知道接到江城幻的電話。
聽見他的聲音那一瞬間我有點懵,突然想起來,他此刻正跟李萬秋在德國享受這異國的空氣,沒準幸福得要死呢。
我突然恨,爲什麼他和李萬秋的孩子好好的,而夏琪和孩子就要忍受那樣的命運,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