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要求駱安歌抱我去曬太陽,他幫我鬆綁,抱着我到陽臺上,把我放在沙發上,眼睛紅紅的問我:“寶貝,餓不餓?”
我搖頭:“駱安歌,要是有一天我堅持不下去了,你殺了我好不好?”
他不斷搖頭,聲音顫抖着:“寶貝,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一定可以堅持下去的,一定可以的。”
我靠在他懷裡,貪戀那最後一絲的溫暖,就像貪戀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東西。
“駱安歌,你給我說說,我失蹤這段時間都發生什麼事了?”
他清清嗓子:“好,我跟你說。你姐和沐影的遺產爭奪案即將開庭,你姐找的那律師挺厲害。容沐在少管所有重大立功表現,可能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出來了。沐影打算送她回加拿大。麒麟有女朋友啦,挺漂亮一姑娘,那小子每天樂呵的。”
我聽着,問:“還有呢,元笙棋怎麼樣了?”
“元笙棋就那樣唄,你失蹤以後他問過我你的情況。凝香珠寶涉嫌抄襲被迫停業整頓。在元氏和整個珠寶界掀起軒然大波。”
“是你做的嗎?”
駱安歌摟着我笑起來:“寶貝,不管我做什麼,都有我的理由,你相信我嗎?”
我仰起頭:“駱安歌,你跟鮑嘉,也有你的理由嗎?”
他錯愕地看着我,眼神有些陰森森的,想要說些什麼。
我微微遠離他一些起身,走到窗子邊看着外面的一切,陽光照射下,那個世界那麼明朗那麼漂亮可是我的世界呢,表面上看跟以前一樣,只有我知道,底下全是暗冰。
我覺得我的人生全毀了,可是我不知道是誰毀了我。
駱安歌起身擁住我,算是解釋:“寶貝,你失蹤以後我們一夥人幾天幾眼沒閤眼,鮑嘉一直很自責。因此一直帶着雲天守在別墅。那一晚你打電話來,我跟蓋四他們在書房,電話在臥室。”
我笑了笑:“你不用跟我解釋啊,我相信你的。”
他扳過我的身子,捏着我的下巴:“寶貝,求你了,你別這樣。我寧願你跟我鬧跟我吵,也好過這樣淡漠冷靜。你真的相信我嗎?”
我點點頭:“我相信啊,永遠相信你。”
他還想再說什麼,我推開他,說累了想休息,再也不看他,自己往牀邊走去。
我覺得冷,縮在被子裡,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作勢要爬上牀,我阻止住他:“駱安歌,求你了,你去別處吧。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樣,你把醫生叫進來,然後你離開,等我熬過去了你再來。”
他對我的話置若罔聞,自顧自脫了風衣爬上牀,從後面抱着我。
那種迷幻的致命的疼痛的感覺慢慢加劇,我死死咬着自己的手,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駱安歌死死勒着我:“寶貝,寶貝,我陪着你,你撐住。爲了我,你撐住。”
在芒康身邊的時候我每天跟自己說一萬遍撐住,爲了駱安歌,爲了報仇,爲了團圓。
可是現在,這件事徹底壓垮了我的意志,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支撐我繼續走下去,駱安歌也不行,報仇也不行。
就好像。所有的意識全部被掏空了,那根支撐我站着不要倒下去的脊椎骨,被人抽走了。
我現在只是活着,只是活着而已。
駱安歌,我撐不下去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千萬只螞蟻啃噬的時候。我又看見芒康推門進來,這次他什麼也沒帶,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雙手插在褲兜裡,看起來像是穿越了千山萬水似的,頭髮上還有一層白霜。
他站在牀邊看我。看我如何垂死掙扎,看我如何困獸猶鬥。
然後他伸出手到我面前,他的掌心裡是一支小小的針筒:“勿憂,很痛苦是不是,我幫你解決啊。”
我不斷搖頭不斷後退,可是他走過來,摁住我的肩膀,那支淡藍色的液體被緩緩推進我的手臂裡。
他的嘴角銜着一抹壞笑:“勿憂,只有我纔是你的救世主。”
疼痛的感覺沒有了,我感覺自己飄起來,飄在半空中。
芒康像是會魔術,他伸出手對着我的身體晃了兩下。我就不由自主朝着他飄過去。
然後他把我縮小縮小再縮小,握在手心裡,嘴角彎彎:“勿憂,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然後他張開嘴就把我吃下去……
我劇烈的掙扎,可是很多東西卡着我,我不能出來。反而往下墜。
很多人摁着我,他們又用繩子把我綁在牀上,可是我的力氣很大,我掙斷了繩索,就看見芒康坐在我面前。
他是魔鬼,他是要拖我下地獄的魔鬼。他是害我變成殺人兇手的魔鬼。
我只有殺了他,才能了結這一切。
我的瘋狂嚇壞了所有人,更多的醫生衝進來,他們把我嚴嚴實實綁在牀上,又給我注射了什麼東西,然後我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認出來坐在我面前的人是駱安歌,他臉上全是血,他在哭。
我不想看見他那個樣子,是我讓他變成那個樣子,我哭着哀求:“駱安歌,我受不了了。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他的牙齊咬得嘎嘣嘎嘣響,伸出手,在快要觸碰到我的瞬間,生生頓住。
然後他驀地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我去找芒康。”
我尖叫起來:“你去找他做什麼,你不是他的對手。駱安歌,求你了,你殺了我,殺了我就能了結一切。”
他再也沒辦法對我輕聲細語,大喊起來:“伊闌珊,你叫我如何下得去手?要我殺了你。不如殺了我自己。”
說完這一句,他交代了醫生些什麼,轉身就走。
我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像烏龜一樣把頭縮到被子裡。
許是針水裡有安眠藥的成分,很快我就睡着了。睡得滿頭大汗噩夢連連,最後也不知道做了什麼樣的噩夢,我嚇得醒過來。
窗外淅淅瀝瀝下着小雨,病房裡很安靜,我扭過頭去看外面,視線所及,櫃子上安安靜靜躺着一個。
這不是我的,自從回來後我都沒用過。也不是駱安歌的,難道是醫生的?
就在我出神的時候,突然震動起來,嚇了我一跳。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打開看了一眼,然後我頭皮就一陣陣發麻。
這個號碼,這個號碼,在緬甸的時候我無數次見到過。
是芒康的私人號碼!
他是在逃犯,可是他竟然不怕電話被監聽,他到底要幹什麼?
我強迫自己冷靜。我拼命撕扯自己的頭髮,這個時候我反而不怕了,於是摁了接聽鍵,聲音有點顫抖,但還算沉穩:“芒康……”
果然是他的聲音:“勿憂,你以爲躲到醫院去,我就沒有辦法找到你了嗎?”
我說:“芒康,咱們做個交易吧。你告訴我是誰害我,我就跟你在一起。”
他沒有回答,而是沉默,我耐心地等着。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靠不住任何人,要幫孩子報仇,我只能賭一把。
“勿憂,你真的會跟我在一起嗎?你不恨我嗎?”
我笑起來:“恨,怎麼能不恨?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可是芒康,我恨你。我的孩子就會活過來嗎?那我何必恨你呢,我要恨的,是把我賣給你的人。”
他問我:“你想要那個人死嗎?”
我想起阿妙和劉明生的下場,不敢肯定地答應,而是說:“芒康,我不想再殺人。不想再雙手粘滿鮮血了。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應該尊重我,不應該把我變成殺人兇手。”
我都佩服我自己,這時候還能跟他心平氣和談條件。
他一定是在醫院安排了人,所以纔會有這個,好給他提供聯繫我的機會。
回到康城以後的種種反應,都證明了我的猜想。肯定是有人對我的針水做了手腳,才導致我產生那些稀奇古怪的幻覺。
那麼,駱安歌知道嗎?
這時候芒康開口了:“勿憂,三天後的這個時候,我在醫院側門等你。”
我問:“害我的人是誰?”
他說:“我會把那個人帶來,任你處置。但是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讓我失望。”
感覺到他就要掛斷電話,我趕忙問:“芒康,當初你讓醫生給我注射的疫苗……”
他呵呵笑起來:“勿憂,別怕,等你回到我身邊,我給你解藥。再見。勿憂,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抱你了。”
電話很快掛斷了,一時間我心亂如麻,終於要知道害我的人是誰了,可是,見了芒康,我還能脫身嗎?
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手裡死死握着那個電話,然後我用那個電話給我爺爺打了過去。
很快我爺爺就來了,我沒時間廢話,而是把這段時間我吃的藥還有輸液瓶裡僅存的那一點針水拿給他,要他找一個可靠的醫生,幫我做一個化驗。
我爺爺眼睛紅腫着,問我:“你能熬過去的,是不是?”
我點點頭:“是的,爺爺,我一定能的。”
他抱住我,聲音哽咽着:“勿憂,勿憂,等你好了,爺爺帶你去見一個老朋友。”
我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