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開我:“伊闌珊,你有什麼資格求我?因爲我害死了你爺爺和小姨嗎?還是你捨不得芒康?我知道,其實你早就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了,你認爲芒康纔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是不是?那我算什麼,伊闌珊,在你眼裡,我算什麼,殺人兇手嗎?”
我說不出話來,那一瞬間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覺得我跟駱安歌之間,真是再也回不去了。如果之前我還抱有一絲絲幻想的話,從現在開始,我們徹底玩完了。
我的沉默換來下巴上的疼痛加劇,駱安歌一把甩開我,導致我的頭撞在沙發上。
我倔強地看着他,然後我慢慢站起來,越過他上樓。
有一件事他說對了,在我眼裡,他就是個殺人兇手。
我的無視讓駱安歌萬分憤怒,當我上到第四級臺階的時候,他怒吼:“你給我站住。”
我很聽話地站住,轉過身看他,嘴角銜着一抹笑:“駱安歌,怎麼,想打我是嗎?”
他一步步走過來,我們之間隔了四級臺階,他看着我,聲音冰冷:“伊闌珊,我說過,我並非善良的人。你可以當我睚眥必報,也可以當我瘋了,總之不管如何,你必須出現在婚禮上。”
我渾身上下都冒着寒氣,那種寒冷從骨子裡散發出來,把我的五臟六腑凍起來,我都能聽見血液倒流的聲音。
“我要是不呢?”
他冷笑一聲:“那你就想好了,承擔得起那慘烈的代價嗎?”
說完這一句他就轉身走了,當他的背影消失在我視線裡的時候,我終於無力地攀着欄杆,捂着嘴哭起來。
四嫂小心翼翼問我:“姑娘,您沒事吧?”
我抹一把淚,搖搖頭:“沒事我累了,回臥室看孩子。”
回到臥室我收拾了自己,給孩子們餵奶,我很想打電話給湯川秀和芒康,可是現在我不敢輕舉妄動,我甚至懷疑臥室裡被駱安歌安裝了監聽器。
我是哭累了睡着的,第二天醒過來突然發現偌大的臥室裡只有我,而孩子們不見蹤影。
一開始我以爲是四嫂抱着孩子們下樓去了,可是等我換好衣服下樓,突然發現連四嫂也不見了蹤影。
我心一沉,趕忙跑去院子裡,問正在澆花的傭人怎麼回事。
她眼神閃躲着,顫顫巍巍:“姑娘,我不知道,公子一大早就把小公子和小小姐接走了,四嫂也走了。”
我按捺着問:“他們有沒有說去哪裡?”
“好像……好像是國外……”
國外?
我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去,我趕忙抓住圍欄,定一定心神跑回客廳,給駱安歌打電話。
電話倒是很快接通了,我大喊:“駱安歌,你把孩子弄哪裡去了,你他媽現在在哪裡?”
駱安歌等我發完火了,才慢悠悠開口:“伊闌珊,那天湯川秀問你,要不要帶孩子一起走……還記得你的選擇嗎,你說不要。是你先不要孩子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呼小叫?”
我渾身一震,那天湯川秀跟我說的話駱安歌怎麼會知道,難道真被我猜對了,他在臥室裡安裝了竊聽器?
“伊闌珊,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不要。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我不可能讓我的孩子跟你這樣的母親在一起……還有,順便通知你,你的家人現在正在進行環球旅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回來。至於你心心念唸的芒康,瞧好吧,等我們明天結婚的時候,你就會看到……”
我蹲在地上,捂着臉大喊:“駱安歌夠了,夠了……你別動我的家人,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我再也不跑了,我安心跟你過日子,求你了,你別傷害我的家人。”
他冷哼一聲:“晚了,伊闌珊,太晚了。”
裡傳來掛斷的嘟嘟聲,我跌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
傭人們全都看着我,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勸我。
我哭了很久,最後拖着疲憊的身軀給湯川秀打電話,語音回覆我電話關機。我又給我爸媽和伊華陽還有杜樊川打。
果不其然,誰的電話都是關機。
一種恐懼從腳底板升起來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知道這一次駱安歌是真的生氣了,他不能拿我怎麼樣,只好拿我在乎的人威脅我。
我不知道芒康的號碼,就算知道我現在也不敢聯繫他,我猜想駱安歌一定在我裡安裝了監聽器,我也拿不準他到底知不知道芒康的蹤影,要是這是他欲擒故縱的把戲,那我就中計了。
要真是那樣,一旦我聯繫上芒康,芒康勢必會不顧一切來帶我走,那麼駱安歌的人就會抓住他。
他已經死過一次,再經不起折騰了。
在客廳枯坐到中午,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撥打了元笙棋的電話,我知道他做了爸爸以後鮮少出現在公衆場合,大部分時間都陪着老婆孩子待在靖南。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幫我,畢竟他是商人,沒必要爲了我得罪駱安歌。
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了,除了他,我不知道還可以找誰。
沒想到元笙棋的電話很快就通了,聽見他的聲音,我激動得哭起來,囁嚅着喊他的名字。
他的語氣立馬焦急起來。大喊:“闌珊,闌珊,是不是你?”
我哽咽着:“是我,元笙棋,我真是走投無路了,你能幫我嗎?”
我沒想到元笙棋來得那麼快,我只是回臥室收拾了一下包包,他就到了。
我大搖大擺的走出去,我知道沒有人會攔我,前幾天駱安歌在別墅裡安排了好幾個保鏢,他明裡說是爲了保護我們母子的安全,其實我知道就是監視我,以防我逃跑。
可是今早起來之後我發現保鏢全消失了,也就意味着,駱安歌現在拿捏準了我的七寸,他根本不擔心我會跑。
因爲他知道,我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家人。
單從這一點來說,他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我真是輸了。
好久不見元笙棋還是那個樣子,我出去的時候他倚在車門邊抽菸,見了我他把煙熄滅,然後幫我拉開車門。
車子快速駛出去,我來不及說感謝,我的時間不多了。根本容不得我去跟他客氣。
“到底怎麼回事,莫非報紙上那些是真的?”
我點點頭:“先別說這個,你知道芒康在哪裡嗎?”
他疑惑地從後視鏡裡看我:“芒康,他不是死了嗎?”
我的心涼了半截,元笙棋這麼問,證明他根本不知道芒康沒死這件事,那麼他還可以幫我什麼?
“那你知道湯川秀在哪裡嗎?”
“我剛叫人查了,駱安歌把你爸媽你姐杜樊川還有湯川秀弄出國去了,至於去了哪裡,我暫時查不到。抱歉,闌珊……”
我笑了笑:“你不必跟我抱歉,元笙棋,是我麻煩你。駱安歌帶走了孩子,用我家人威脅我,但是他是害死我爺爺和小姨的兇手,我不能跟他在一起。我把你當很好很好的朋友,你能幫我找一找芒康嗎?”
他點點頭,答應得很爽快:“好的,我一定幫你找。”
我心裡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我甚至想象得到我要是逃跑,駱安歌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家人。
所以我要好好策劃,關鍵是現在我一定要想辦法聯繫到芒康。
元笙棋送我去酒店,給我開了一間房。他很細心,用的是他自己的身份證。
安頓下來之後他就說要幫我去找人,交代我注意安全之後,他就走了。
走了幾步之後他折回來,從我手裡拿拿走,然後把他的遞給我,問我:“知道你爸媽他們的號碼嗎?”
我不明所以的點頭,他摳開我的後蓋,於是我就看見了那個黃豆大的芯片,是駱安歌給我安裝的定位系統。
我臉色大變,聲音很尖銳:“他知道我們在這裡是嗎,我們快走,換一家酒店。”
他摁住我:“沒關係,闌珊,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一條,因此我叫人屏蔽了你的信號,駱安歌現在忙於婚禮的事情,暫時無暇顧及你這裡。”
我有點尷尬:“你怎麼知道婚禮的事情?”
他笑了笑:“我收到請柬了。爲了你,駱安歌當真是豁出去了。”
他又交代我用他的聯繫我的家人,囑咐我不要隨意開門之樂的,這才放心離開。
我心神不寧住在酒店裡,一遍遍撥打湯川秀他們的電話,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都混亂了,不知道撥打的是誰的號碼,總之我聽見湯川秀熟悉的聲音:“阿憂……”
我被驚喜衝昏了頭腦,大喊:“哥哥你在哪裡,駱安歌是不是要殺你們滅口?”
他沉默了幾秒鐘:“阿憂,你聽我說。我們現在在巴西,駱安歌找人把我們看管起來了。我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你可以放心。駱安歌知道我們所有的計劃了,還好芒康收到消息,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哭起來:“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哥哥,我們不跑了,我們不跑了……”
我認輸了,我真的認輸了,如果我的逃跑是要以這麼多我在乎的人的生命爲代價,那我不跑了,我舉手投降。
湯川秀對我的選擇很生氣,厲聲道:“啊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知不知道爲了這一天我跟芒康策劃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們犧牲了什麼?你怎麼能說這麼不爭氣的話呢,你要是這麼行屍走肉一樣留在駱安歌身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姨會死不瞑目的,你知道嗎?阿憂你知道嗎?”
我哭得渾身顫抖着:“哥哥我認輸了,我認輸了……我們鬥不過駱安歌,我們鬥不過他的……”
“別擔心,芒康手裡有駱安歌的把柄,不怕他不屈服。”
我覺得特別累,活着是一件特別慶幸的事情,爲什麼我會覺得累呢?
曾經,駱安歌是我爭取幸福的動力,可是現在我覺得難堪。
湯川秀一直在勸我打起精神,他說接下來會是一場硬仗,誰都不可以鬆懈。
我渾渾噩噩聽着,木然問:“芒康呢,他在哪裡?”
掛了電話我一頭栽倒在牀上,想要放聲大哭,卻沒有力氣了,只是用最後的力氣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坐在我身邊,因爲牀的一側塌陷下去。
我驀地睜眼,然後就對上一雙憂鬱的似曾相識的眼睛。
其實出院那天我們在醫院不遠不近對視過,只不過那時候我沒想起來他是誰,只是覺得熟悉,只是覺得那雙眼睛很好看。
沒想到現在我們面對面,我清晰地看見他右邊眉眼處有一條淡淡的疤痕,雖然他的頭髮遮住了,但是我就看見了。
眼淚瞬間涌出來,我顫抖着擡起手,摸了摸他的眉眼,顫抖着問:“疼不疼?”
他握住我的手,搖頭:“不疼,阿憂,我想你了,你呢,你想我嗎?”
我點點頭,眼淚嘩啦啦流下來更多:“芒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把抱住我,拍着我的背:“傻瓜,爲何要說對不起。這些事,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不是嗎?我的傻阿憂,除了對不起,還能跟我說點別的嗎?”
我破涕爲笑:“你怎麼找來的?”
爲何元笙棋剛走沒多久,他就來酒店找我了?
他笑了笑,告訴我一個驚天秘密:“元笙棋是我的人,他通知我,說你在酒店等我。”
什麼?
既然如此,爲何元笙棋要否認呢?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他可能有他的考慮,但是你放心,他是我的人,絕對可靠。”
我突然想起來什麼:“你是不是在駱安歌身邊安插了人?”
芒康揉揉我的劉海:“我的傻阿憂真聰明,是,我在他身邊安插了人,而且不止一個。”
我真是沒辦法明白這碟中諜的戲碼,現在見到了芒康,我剛纔那種驚慌失措頓時變成了安心,我就是知道,他一定不會丟下我不管,他一定有辦法帶我走。
明明跟湯川秀通話時我還勸他放棄,可是現在見了芒康,我居然萌發了逃跑的鬥志。
既然芒康在駱安歌身邊安插了人,那麼他一定知道駱安歌帶走了兩個孩子還帶走了我的家人,他打算怎麼做?
芒康牽着我的手,緩慢而鄭重地說:“駱安歌不是有一條特殊通道嗎,今天晚上要走一批貨,我找人往裡面加了點東西,而且條子會去查。那些東西雖然不會置他於死地,可是足夠他喝一壺了。”
我很想問駱安歌會不會有事,可是又想到他那麼深厚的背景,就算他出了事,關山遠那幾個人每個人隨便出點力都可以把他撈出來。所以我的關心很多餘,我只是問芒康:“我後悔了,我想帶孩子一起走,你可以幫我嗎?”
他笑起來:“傻瓜,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幫你把孩子帶回來,以後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只是。阿憂,以後跟着我,你可能要吃苦,駱安歌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們可能要過逃亡生活。”
聽見他說可以幫我把孩子帶回來,我的心重重地落下去,然後又像彈簧一般彈起來:“那哥哥他們呢,你不會不管他們吧?”
芒康盯着我:“阿憂,在你心裡,我是那麼自私的人嗎?”
我搖頭,確實不是,哪怕就是在緬甸的時候,他也沒有強迫過我什麼,否則以他對我的迷戀程度,即使那時候我不知道我們小時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也完全可以用強。
芒康又跟我說了很多,突然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
他吃吃笑起來,把我抱在懷裡,滿足地嘆口氣:“我的傻阿憂一定是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嗎?”
我如實點頭,這麼折騰,確實餓了。
好在酒店房間裡就有廚房,芒康打了一個電話,服務員很快送了一些吃的過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芒康繫上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樣子。我覺得特別溫馨,就好像這麼多年來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他一樣。
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要是駱連慈和束文安沒有聯手滅我全家,要是我沒有遇到駱安歌,而是被芒康找到了,我們的結局會是怎樣?
我不敢想下去,我不敢想自己不愛駱安歌了會怎樣。
很快芒康就端着一碗綠油油的麪條出來,綠色的蔥花下面臥着一個心形雞蛋,我突然想起來一點點殘存的記憶。
“雖然小時候的事情大部分我都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有這樣一碗麪,小時候是你給我做雞蛋麪吧?”
他拿了筷子塞給我,寵溺看着我:“你要是喜歡,以後我一輩子給你做。快吃,冷了不好吃了。”
“你不吃嗎?”
他笑起來:“你餵我。”
我拿起筷子夾起一些麪條,在碗邊轉啊轉,轉成小小的一團,然後塞給他。
我們就這樣吃完了一碗麪,我覺得有了一點力氣,然後就要他給我說一說接下來的打算。
明天就是我和駱安歌的婚禮了,但是我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和孩子在哪裡。
他遞給我一杯橙汁,我本就又累又渴,因此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歇口氣我又把餘下的全喝了。
他收拾碗筷去廚房洗,我坐在沙發上,房間裡的座機突然響起來。
我嚇了一跳,我今天才住進來,怎麼就有人找,莫非是駱安歌?
但是很快我又否定了自己,元笙棋說他已經屏蔽了我的信號,駱安歌不可能知道我在這裡,也許是客房服務。
我這麼安慰自己,芒康許是也聽見了聲音,他擦着手走出來,示意我別動。
他走到櫃子旁邊,拿起話筒,摁了免提。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芒康,你好啊。跟我老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不是很開心?”
聽見這一聲我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我衝過去大喊:“駱安歌,你到底想怎樣?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麼地步你才滿意?”
芒康摁着我,可是我已經完全散失了理智,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要是駱安歌在我面前,我恨不得一刀子捅死他。
芒康把我甩在牀上,然後他捂住我的嘴,噓了一聲。
我蜷縮成一隻蝦的樣子,張大嘴巴哭喊着什麼,可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有無邊的淚水滑落。從眼角滑落,最後到了脖頸。
駱安歌的聲音緊接着傳來:“芒康,你摁着我老婆幹什麼,不許他跟我說話是不是?”
這一次別說我,連芒康都愣住了,爲什麼駱安歌能知道我們的動作。
我掀開芒康坐起來,然後跳下牀在房間裡四處尋找着。駱安歌一定是在這裡安裝了攝像頭,一定是,一定是,要不然他不會看見我跟芒康做了什麼。
可是,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連窗簾都被扯下來了,還是找有找到蛛絲馬跡。
電話裡又傳來駱安歌的聲音:“老婆別找了,你找不到的。怎麼,想不想寶寶,想不想聽寶寶的聲音?”
如果說剛纔我只是聲嘶力竭氣急敗壞的話,如果剛纔我還覺得有芒康支撐着我堅持下去的話,此刻駱安歌這句話一出來,我所有的僞裝全部灰飛煙滅。
那種認輸的感覺強烈的涌上心頭,我撲通一聲跪下,朝着不知名的某個點大喊:“駱安歌,我錯了,我不該想着逃跑。我錯了,你把孩子送回來給我好不好,還有我的家人,他們是我的命,你不能這麼殘忍。駱安歌……”
可是,電話裡傳來他冷冽的聲音:“伊闌珊,他們是你的命,芒康也是嗎,那我是什麼?”
芒康一把把話筒狠狠砸在地上,然後他來拽我,我抱着他的脖子大喊:“芒康,我不跑了,我不跑了,你送我回去,駱安歌知道我回去,就會把孩子送回來給我。芒康,我不能沒有孩子,求你了……”
他雙眼猩紅看着我,禁錮着我的肩膀,厲聲喊:“阿憂,你以爲你回去駱安歌就會把孩子送回來嗎?你知不知道孩子在哪裡?我告訴你,駱安歌完全瘋了……”
這句話讓我意識到了什麼,我腦子雖然完全亂了,雖然我跟芒康好久沒見面了,雖然我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但是我發現我們之間有一種奇妙的默契。那就是我很容易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不同尋常的東西。
我安靜下來,看着這個男人,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避開我的目光,像是不敢看我,我揪着他的衣領,沙啞着聲音大喊:“芒康,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想起那天看到的新聞,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能讓駱安歌那麼輕鬆那麼愜意的,一定是一個妙人兒。
可是我瞭解駱安歌,除了我,他不會碰別的女人,哪怕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以前跟元笙簫是爲了氣我,跟鮑嘉更是沒有什麼曖昧,這麼久以來他身邊都只有我。
這一點,我很清楚。
而且,他的安保工作一直很到位,除非他主動讓媒體拍到,否則,狗仔很難挖到他的緋聞。
可是,那麼輕易地,狗仔拍到了他和一個女人一起的照片。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芒康:“跟駱安歌一起那個女人,是你安排的是嗎?”
芒康有點吃驚,很快他了然地笑起來:“阿憂,你還是那麼聰明。對,是我安排的,因爲那女人跟你很像,我用她來迷惑駱安歌。事實證明,駱安歌也確實被她迷惑了,他爲那女人買了別墅和跑車,包括你的孩子,現在也跟那女人在一起。”
我像是迷路的麋鹿一般退開半步:“不,你騙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點也沒有逃避:“我沒有必要騙你,阿憂,我是這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啊,我怎麼會騙你?”
我莫名覺得寒冷:“芒康,你跟我老實交代,你還做了什麼?”
“我的傻阿憂,果然是最瞭解我的。我除了在駱安歌身邊安排人,手裡還握有他的很多把柄,我還知道關山遠的很多秘密,我還知道……”
我捂住耳朵:“你別說了,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他抓住我的手拿下來,然後輕輕擁住我:“阿憂,從我大難不死那一刻起,我就發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要十倍百倍的討回來。爲了我們的將來安安穩穩,我必須……”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揚起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我們都蒙了,然後我看見芒康咬着下脣苦笑一聲:“你還是捨不得他,阿憂,你已經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這才驚醒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我一把抓住他,焦急地解釋:“芒康你聽我說,我們帶着孩子走,你不要傷害任何人。你之前做了那麼多錯事,不能再背上人命。你還要照顧我和孩子的,不是嗎?”
他搖搖頭:“阿憂,我會做的人不知鬼不覺。你要知道,駱安歌一日不死,你我一日不得安寧。”
我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而且我的手腳有點麻麻的,沒有知覺,頭也暈乎乎的,芒康的臉在我眼前晃啊晃。
我意識到了什麼,軟綿綿地靠在他懷裡,最後發出來的聲音是:“芒康,求你……別傷害他……”
芒康說了什麼。然後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處一個黑漆漆的地方,耳朵裡有懷錶滴答滴答的聲音。
之前的回憶涌上心頭,我驚坐而起,覺得頭痛欲裂,不由得悶哼一聲。
突然聽見啪的一聲,屋子裡亮起了昏黃的燈光,芒康的臉近在眼前。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喊:“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弄哪裡去了?”
他摁住我:“阿憂,沒事了,沒事了。”
我撫着額頭,疲憊地問他現在是幾點,他說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
我記得昏過去之前是下午五點多,也就是說,已經過了一夜了。
也就是說,今天就是我和駱安歌的婚禮。
也就是說……
也許是知道我的想法,芒康點開電視給我看,康城所有電視臺都在播放駱安歌的世紀婚禮:因爲新娘遲遲沒有出現。
婚禮是直播的,因此我看見數不清的雪塔圍成一個桃心,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我和駱安歌的生活片段,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拍的那些。
駱安歌坐在最上面,身邊站着西裝革履的伴郎團,而駱連慈和關老司令拄着柺杖坐在下面第一排,皆是一臉慍色。
我看着駱安歌那張臉,無波無瀾,身邊的蓋聶和麒麟跟他說着什麼,他好像沒有反應,手裡握着一個東西。
然後鏡頭推進,是一個首飾盒。
鏡頭轉換,幾個黑衣人快步走到關山遠旁邊,低頭對他說了什麼,他臉色不太好,惡狠狠說了什麼,那些人又走了。
駱連慈一敲柺杖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問臺上的駱安歌:“這就是你所謂的婚禮現場,新娘子呢?我問你,闌珊呢?”
駱安歌低着頭,過了很久很久才說:“她馬上就來。”
駱連慈恨鐵不成鋼地重重敲了好幾下柺杖,發狠的聲音:“你看看丟不丟人,還搞什麼直播,是怕康城人不知道新娘子跑了是吧?快把那些記者給我撤了,咱家丟不起那個人。”
駱安歌一動不動坐在那裡,駱連慈氣哼哼的把副官叫過來,對他耳語幾句。
那副官點點頭,走到一羣記者面前,說了什麼,然後記者呼啦啦跟着走了。
畫面中斷了。芒康關閉電視,問我:“他在等你,你要去嗎?”
我把目光從電視上轉到他臉上:“芒康,你真的要殺駱安歌嗎?”
他點點頭,直言不諱:“對,我現在滿心滿眼都希望弄死他。”
“爲了我嗎?”
“對,阿憂,爲了你。”
我慢慢靠在他肩膀上:“芒康哥哥,爲了我,別殺人好不好?你把孩子找回來,我們馬上離開這裡,一輩子都不回來。”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敲門聲,芒康說了聲進,很快從外面進來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看了看我,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這纔對芒康說:“康哥,果然不出您所料,條子現在找上駱安歌了。那邊一切準備就緒,什麼時候動手。”
芒康看了我一眼:“孩子呢?”
那人說:“孩子在樓底下,保姆帶着呢。”
“你去把孩子抱上來給小姐,收拾收拾,等我回來我們就走。大哥到了嗎?”
那人點點頭:“大哥在路上了,駱安歌那些保鏢好難纏。關鍵時刻要不是伊先生出手,我們的人很難脫身。”
芒康點點頭,揮揮手,那些人就出去了。
芒康抱着我,輕輕拍着我的背:“孩子我給你帶回來了,馬上就抱來給你。現在你們在這裡乖乖等我,我有點事情出去一趟,馬上回來。晚一些等哥哥到了,我們就走。”
他起身把我放在牀上,在他轉身的瞬間我拽住他的袖子,低聲哀求:“芒康哥哥,爲了我,別再殺人了,就當我求你,好不好?”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點點頭:“好,我不殺人。阿憂,我發誓,只要你不喜歡的事情,我都不做。”
“那你要去做什麼?”
他笑了笑:“我幫你辦的假身份證和護照還在家裡呢,我得回去拿。我們要逃跑了,我還得帶點現金什麼的。”
他微微掙脫開我的手,幫我掖了掖被子,剛好這時候剛纔那兩個男人抱着孩子進來。
我一個激動就不管不顧了,抱住孩子的瞬間我嗚嗚嗚哭起來,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裡。
孩子好像認出來我是誰,齊光小嘴一扁,哇一聲哭起來。
哥哥一哭,妹妹也跟着哭。
我哄了半天,終於把兄妹倆哄乖,這才發現屋子裡早沒人了。
我給孩子餵了一些奶,把他們哄睡,這才下牀。
隨便洗漱一番,我下樓想要喝點水,纔到樓梯口就聽見兩個男人的對話。
“康哥這次是真狠,那麼多人一鍋端。”
“切,這算什麼,你不知道康哥以前更狠呢,殺人不眨眼,刀槍不入就跟超人似的。爲了小姐,他現在善良了很多。”
“康哥跟小姐什麼關係啊,孩子是不是康哥的?”
“不是,孩子是駱安歌的。說來真是孽緣,咱康哥爲了小姐也真是死而無憾了,希望他們以後幸福吧。”
“哎哥,康哥這麼明目張膽的去炸人家別墅,不會引起條子注意吧?可不要咱還沒有離開康城,就被逮進去。”
“胡說什麼呢,康哥計劃那麼周密,會讓條子抓到把柄麼?駱安歌那人可算是老狐狸了,可是咱康哥更厲害,也算棋逢對手了。”
“何不連其他幾位公子一起了結了?”
“你傻呀,八公子裡面,死一個已經夠轟動了。要是全死了,條子還不得懷疑到咱哥身上?”
我扶着欄杆,儘量不讓自己倒下去,可是支撐我站着的那一點力氣全部被人抽走了,我滑落在地上,捂着嘴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芒康要去炸駱安歌的別墅嗎?
我不敢想象,他剛剛明明答應了我不殺人的,難不成都是騙我?
不行不行,雖然駱安歌害死了我爺爺和小姨,但是我從未想過要他死,我只想離開他而已。
我一步步挪回房間,到處翻找我的電話,可是根本沒有,我又找座機,還是沒有。
我沒有辦法聯繫駱安歌,我急得哭起來,揪着頭髮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趴在牀邊看齊光和琉璃熟睡的臉,看着看着淚流滿面:“寶寶。爸爸有危險,媽媽必須去救爸爸。你們乖乖等媽媽回來,好不好?”
那兩個人聽說我要出去有點嚇到了,其中一個撓撓頭:“小姐,康哥吩咐我們留下來看着您和孩子,說不能讓您出去。”
我笑了笑:“不去也行,你把借我用一用,我找芒康有事。”
他倒是爽快答應了,掏出遞給我,我拿着小心翼翼走到廚房,躲在角落裡撥打駱安歌的號碼。
可是兩個號碼都顯示無人接聽,我打了很多遍,還是沒有人。
我不知道駱安歌現在是不是在別墅了,剛纔那個人說條子找到駱安歌,有沒有把他帶回警局?
我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
外面傳來借我那人的聲音:“小姐,您好了嗎?”
我趕忙把通話記錄刪除,然後從裡面找出芒康的號碼撥出去。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芒康的聲音傳來:“阿憂,怎麼了?”
我緩緩拉開門,對站在那裡的男人做了個等一等的手勢,然後我對着電話那端說:“這裡沒有孩子吃的奶粉,我要出去買。你的人不讓。你看,方不方便幫我帶一些回來?”
他遲疑了一下:“對不起,是我疏忽了。這樣,你留下來看着寶寶們,我讓朱思幫你去買,還需要什麼嗎?”
我想了想孩子需要的所有東西,一一說給他聽,他笑起來:“你把電話給朱思。”
我把電話遞給面前的男人,他接過去放在耳邊,語氣尊敬:“康哥,有什麼吩咐?”
芒康說了什麼,朱思點點頭:“好的好的,我這就去。那小姐這邊……好的好的,我這就去,您放心。”
朱思很快走了,這裡只剩下那個年輕一些的男人還有兩個保姆,我轉身上樓,回了房間,思量着如何離開這裡去找駱安歌。
我走到陽臺上,發現車庫裡還有一輛車,只是我拿不準車鑰匙在不在上面。
我藉故下樓,說要推孩子們去院子裡散步,那個男人使個眼色,兩個保姆點點頭,很有眼力見跟上我。
我故意走到那輛車旁邊,然後說累了要休息一下,也許是天助我也,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竟然看見車鑰匙在車上。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開車離開的時候,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阿憂,哥哥回來了,快來開門。”
我大喜過望,把孩子交給保姆看着,我跑去開門。
果然是湯川秀,我驚喜地撲進他懷裡。
他抱着我,摸摸我的頭:“有沒有想哥哥?”
我重重點頭,驀地溼了眼眶。
回到屋子裡湯川秀洗個手就抱着孩子左看右看,我覺得現在就是我最好的時機,於是我說:“哥哥,你能幫我個忙嗎?”
我把事情一說,湯川秀有些遲疑,我趕忙說:“沒事,駱安歌一直不知道芒康在銀行給我留了東西。眼下我們做好了大逃亡的準備,沒有錢怎麼行。我很快就回來,不會有事的。”
許是我分析的還算有點道理,湯川秀居然點點頭:“也對,有備無患,你去吧。孩子我幫你看着,快去快回,別耽誤晚上的事情。”
沒想到就這麼容易開着車子出來,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腳一腳踩油門,開了差不多四十分鐘,終於到了駱安歌的別墅。
我並沒有下車,而是躲在車裡觀察這裡的動靜。
沒有芒康的車子,難不成他不在,或者駱安歌不在?
難不曾朱思和那人的談話是假的,是我當真了?
就在這時,我看見別墅大門打開,朱邦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出來。
我趕忙跳下車,喊了他一聲。
看見是我他驚訝極了,拽着我到了車子旁邊,氣急敗壞問我:“姑娘您跑到哪裡去了,公子找不到你急死了,現在還在警局呢。”
聽說駱安歌在警局我鬆了一口氣,芒康就算再厲害,總不至於連警局都炸了吧?
“朱邦,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到了警局你告訴駱安歌,千萬別出來,芒康會要了他的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朱邦有點哀慼:“現在公子想出來,估計也是不可能了。他被人陷害走私……”
我打斷他:“別墅裡還有人嗎?”
朱邦搖頭:“全部人都在酒店收拾殘局,婚禮搞砸了,姑娘,公子精心準備了一年的婚禮,全搞砸了。”
我哪裡還有心思聽他說這麼多,我催促他快走。
他點點頭,也許是要送什麼重要的東西去給駱安歌,他很快走了。
我鬆了大大的一口氣,一步步朝着別墅走去。
我不確定芒康是不是把炸彈埋在別墅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炸彈,我只知道,我不能讓駱安歌死。
回到別墅以後我就一個地方一個地方開始找炸彈,不知道找了多久,一點蹤跡也沒有。
我不由得懷疑這可能是芒康的計謀,朱思他們只說炸別墅,但是沒說是哪裡的別墅。
思及此,我趕忙用別墅的座機打電話給關山遠。
聽見我的聲音他跟朱邦一樣的語氣:“闌珊,你跑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駱三出事了?”
我顧不得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大哥,芒康要啥駱安歌,要炸了別墅,但是我不知道是哪裡的別墅,你看,能不能……”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什麼,你說芒康要殺駱三?”
“是,他策劃了好久,就是要殺了駱安歌。大哥我跟你交個底吧,駱安歌害死了我爺爺和小姨,我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也不希望他死。他現在在警局挺好的,但是,我擔心真的有炸彈。”
關山遠知道我不會撒謊,他吩咐我就在別墅等着,他馬上派人過來。
就在漫長的等待中,電話響起來,我以爲是關山遠,趕忙接起來。
沒想到聽見駱安歌的聲音,他很憤怒,他在大喊:“伊闌珊你這個笨蛋,我現在命令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離開別墅。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讓我見不到你,我追到地獄也把你拽回來。”
聽見他的聲音我莫名心安:“駱安歌,你沒事就好。雖然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但是我愛你,我只愛你,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死。”
“伊闌珊,你給我閉嘴。你現在乾淨跑,一直順着警局的方向跑。我現在正趕過來。聽到沒,你不許出事。”
我慢慢坐在地毯上,看着這個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駱安歌,我愛你,可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知道,你會對我們孩子很好很好的,是不是?”
他氣急敗壞大喊:“伊闌珊,你給我閉嘴。現在,掛電話,起來,跑,有多快跑多快。”
看來芒康果然在這裡設置了炸彈,而且快要爆炸了。我突然覺得這一趟來得挺值當的,我不忍心看駱安歌死,我就能眼睜睜看着芒康死嗎?我就能心安理得跟着芒康逃跑嗎?
只要我活着,只要駱安歌活着,他就不會放過我們,到時候難免又是一場惡戰,不知道又要牽連多少人。
就讓這一切,在我這裡結束。
“駱安歌,你知道嗎,我二十一年的生命裡,從來沒有後悔愛過你。我愛你,很愛很愛……要是還有下輩子,我還愛你。”
駱安歌的聲音裡夾雜着哭腔:“伊闌珊,你這個笨蛋,你聽不懂我的話嗎?現在立刻馬上,你給我離開別墅。”
我又喊了一遍:“駱安歌,我愛你。”
說完這一句,我拔了電話線。
然後我去車庫裡找了兩桶汽油,我把那些汽油全澆在沙發上和廚房裡,然後我點燃了打火機。
我等不到炸彈爆炸了,我怕炸彈還沒爆炸駱安歌就會回來,我不想他跟我一起死。
火光沖天的時候,我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撕心裂肺的聲音:“勿憂,勿憂……”
然後有人拉着他:“公子,公子,千萬別進去啊……”
然後是轟隆兩聲,屋子全垮了,我聽見自己的肉被燒得滋滋響的聲音,我聽見有人喊我:“阿憂……”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個渾身是火的人,我用盡最後的意識大喊了一聲:“芒康……”
他衝着我笑:“勿憂,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他死。但是我很高興,因爲陪你一起死的人,是我。”
又是轟的一聲,他衝過來抱住我。我們倆被彈得飛起來,然後我感受到了撕裂的疼痛。
原來灰飛煙滅,是這樣的過程。
再見了,吾愛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