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解命
時光匆匆,已然五載。
趙府裡一片孩子的歡鬧聲,這是剛下了課。有個小腦袋躲在老遠伸來伸去瞧着少年們的武藝,哥哥們似乎發現了他又假裝沒看見,竟然沒人理他,心情鬱悶的緊,嘴嘟得老高,拳頭拽得緊緊的,氣憤,絕對氣憤。
這時一個穿灰布衣的男子走了過來,“少爺們,夫人讓我告訴一聲,今兒去姑老爺家,大家準備準備!”說話的是趙府的管家趙全。
牆邊的小腦袋這時有了動靜,剛纔還緊繃不悅的臉早已開成了一朵花,心裡又在盤算有什麼好吃的,想到梅花糕,口水已經不自覺往外流,幸福的一天,從晨光開始。
“不禍,在想什麼呢?”白雪姬款款走來。
“娘”,糯懦的語調。
不禍,她的名字,趙永康看着孩子不無憂傷,只是希望你不要惹禍。
“不想去姑姑家?”
“想,每天都想。”
“那還不快準備準備。”
“哦!”
白雪姬看着不禍笨拙的樣子,滿臉幸福,真是可愛的孩子,可惜娘卻沒有辦法讓你單純的做個女兒家,因爲你是白雪姬的孩子,但孩子,娘希望你能得到幸福,這心思卻未減過,我想伴着歲月,我會更渴望,所以現在快樂就好,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娘只望你堅強。
白雪姬讓女兒與自己坐馬車,偏這孩子愣是要騎馬。小小的身軀與那幼馬,多有趣的不搭。
到了柳府,白雪姬問道:“顛疼屁股了沒有?”
趙不禍揚起大大的笑臉以作回答,然後迫不及待跑進府內。
要說柳府,這家主人喚作柳御,曾考中狀元,只是當時朝政複雜,便尋了個小府尹,雖是大材小用,但過得也算愜意,他的夫人便是趙永康的妹妹趙遠柔。
想起與趙遠柔的相遇,柳御怕是一聲長嘆調難平。
那日,柳御剛接到官報,說是中了榜,心裡高興,便尋思到酒樓飲上幾杯,哪曾想一襲紅衫惹眼,那少女手持一把薄劍,正和什麼人打鬥,舞得仙姿卓越,引得無數人叫好,尋身旁一人打聽,原來是這幾個打手不知欺了什麼人,這位紅衫女俠出手相助。
那一刻不過瞬間回眸,便迷了他的眼,那一刻他便決定要與這女子常伴一生,然而理想是美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當他暗隨芳蹤,卻不知佳人何往。無奈自己一介書生,哪裡能追得上人家的輕功,除了暗歎,就只剩暗歎。
情場失意時,官場卻得意,此時剛結交了位兄長,便是年輕有爲的趙永康趙將軍,兩人之間年紀相仿,言談間志向契合,感嘆難得的君子便拜了把子,這一日,趙永康邀他去家裡喝酒,卻不想遇到了那千般思萬般唸的女子。
那日酒桌上兩人共談國事,卻被一聲急促而清脆的聲音打斷,“哥!”
趙遠柔帶着急忙趕出的薄汗,與相見的喜悅,那一刻笑容明媚,卻晃傷了柳御的眼,那一刻大有“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感慨。
之後,便是情意綿綿的書信,可是人家根本不領情,也就那時才知道,他的遠柔心目中的夫君該是位風度翩翩的大俠,而自己除了風度翩翩,就只會幾句酸腐詩,難免自卑,卻難收起長情,失了心,哪裡能輕易收得?
趙遠柔見柳御對自己癡心一片,心中早有感動,可感動不是愛,她不會可憐誰,所以能推則推,趙家女子怎一般男子可得,趙家家規不可破,她得找一個專情一生的人,是一個女子的念頭,想要幸福的念頭。
她做了傷害他的事,當着他的面用劍劃碎那些情書,告訴他,花言巧語。可柳御照舊寫,他說,“能讓趙姑娘練劍是柳某的榮幸。”
柳御送她的時令花,她說,“無聊”,隨手一扔。
他說,“花哪裡能和趙姑娘比,趙姑娘扔的好,只怕它在趙姑娘面前也自慚形穢的!”
無數次他做各種令她高興的事,無數次她無可奈何的傷害,只爲了讓他死心。
他用梯子爬進趙府的院牆,爲她唱情歌,她毫不留情的踹飛他,他苦於無法只得問趙永康,趙永康笑,告訴他家裡的家規,明白她原是這樣的女子,便帶了禮物來提親。
當着全城人的面,他說,他要三從四德,他說他要嫁給她。
她略一思考,便應了這門親,不爲他的貌,不爲他的勢,只爲他這個人,執着,遇到困難不放棄,爲了她可以放下他的傲,只爲他的胸襟,縱使他不是武功絕頂,他亦可保護得了她,他爲了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於是他便做了她的嫁娘,紅蓋頭,花轎本是女子的專利,而他獨享了這一切,那天,他成了男子的笑柄,可是卻成爲了他心愛女子心中最好的夫君。
男子對柳御那是嗤之以鼻,女子對他那是讚歎有加。
不禍聽老太君講姑姑、姑丈的故事時,那對姑丈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這也是她喜歡去姑丈家的原因之一。
白雪姬等一行人剛到,趙遠柔帶着兒女們就迎了出來。
“嫂子,裡面請,侄子們還不進來?”
“姑姑好!”
孩子與孩子早就鬧成了一團,兩位大人坐在客廳說話。
趙遠柔早看見小腦袋在屋外伸來伸去,“不禍,還不進來?”
“姑姑——”不禍邊喊邊撲了過來。
趙遠柔把不禍抱在腿上,“小傢伙長得挺結實!”
趙不禍聽懂了似的,直點頭,“嗯,嗯!”
趙遠柔摸着她的頭,“最近學了什麼功課?”
不禍歪着腦袋想想,什麼呢?想什麼來着?梅花糕,趙遠柔看着認真思考的樣兒,心裡直點頭,
白雪姬看着女兒那傻樣就明白了十分,唉,又在想吃得了。
趙遠柔正等着不禍作答,沒想到不禍擡頭盯着她道:“姑姑,梅花糕,真好吃!”趙遠柔那個汗顏啊,敢情這孩子一直在想吃的,再看嫂子,早已轉過頭去,佯裝沒有聽見。
只得向屋外傳道:“譽兒,讓廚房把之前準備的點心端上來!”
在趙遠柔懷裡的不禍眼睛頓時放光,只盯着門口,那個激動,可想而知,小手緊拽着趙遠柔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獵人盯着獵物的表情。
譽兒的裙襬剛露出一點兒,不禍掙脫束縛,撒腿衝向點心,卻在關鍵時候停住腳步,因爲五表姐來了。
時值七歲的柳舞雪,淡漠的從趙不禍身邊走過,眼底一片冰寒,趙遠柔見小女兒進門來,忙招呼,其實吧,趙遠柔也挺鬱悶,自己多開朗的性格,柳御也是說笑的軟性子,兒子也隨父母,偏偏這個女兒倒是古怪,簡直冰做的,一副衆生不在我眼裡的表情,更奇怪的事吧,不禍就愛黏她,結果呢,就是被踹飛。
柳舞雪見白雪姬端坐客位,到面前見禮,“舅媽!”
白雪姬忙拉過來,“好孩子!”
白雪姬最喜歡的就是柳舞雪,爲什麼呢?她本身是水般溫柔的女子,要她吼女兒,她的顧忌太多了,剛好,柳舞雪一瞪眼,不禍安靜了,而且她一出現倒黴事就不再發生了,因爲想到女兒,她也頭痛啊!成天惦記着吃,要不就搗蛋,學裡的師傅見着她就躲呀!整個一搗蛋鬼。
趙不禍看到五表姐來了,趕緊討好,拿過點心就先遞到面前,“表姐,這個很好吃的!”還肯定似的點點頭。
柳舞雪眯起眼道:“你很想吃吧?”
趙不禍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限你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不然的話……”
柳舞雪還沒說完,趙不禍拿着點心就跑,她可不能等表姐說完,記得上次被踹飛,屁股疼得緊,好漢不吃眼前虧。
趙遠柔驚訝的看着女兒,比自己還行,當年她踹柳御那是有分寸的踹,沒想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句話就馴服貪吃鬼了。
白雪姬對於柳舞雪的能力欣賞的緊啊,看着自家女兒那吃癟的樣太有趣了。
不過一會兒,柳家的其他女兒也加入了聊□□列,男孩們在外比劍,只剩某小孩一個人在捉蟲子。
當滿身泥的趙不禍跨進門內,柳舞雪就拎着她出去了,“髒!”大家看着被拉着倒退,手舞足蹈的不禍時,抿嘴輕笑。
這幾個千金可是明白的很,妹妹最是愛乾淨的,不禍又犯了她的忌諱,衆人的耳畔彷彿聽見了慘叫聲。
那年,柳舞雪知道一個秘密,原來表弟是表妹,她是聰穎的,她也知道其中有緣故,只是她現在只需守住。
那年,趙不禍知道了一個秘密,原來自己是女孩子,但表姐告訴她,不許跟任何人說,她說她聽表姐的。
那晚,臥榻之上,不禍死要纏着柳舞雪睡,柳舞雪照舊厭惡。第二日早晨,房內傳來不禍的慘叫,下人們偷笑,他們的表少爺就愛纏着自家小姐,可是睡覺總愛把口水流到小姐的衣袖上,愛乾淨的小姐啊!
早晨,一大家子圍着桌子吃早飯。管家傳話說,門外有個和尚說是老爺的故友,柳御讓管家傳進來。
不禍看着來人,竟是個和尚,光光的頭,卻有一把須白的鬍子,胸前掛着一串珠子,明黃的衣,黑白條紋的鞋,手裡拿着個鐵碗,他作禮時,頭上有幾個點子。面目很慈祥,不禍衝他笑了。
柳御忙站起來,“釋懷大師,請坐!”端了自己的椅子。
釋懷六十上下年紀,體態有些胖,是國內的得道高僧,他歷經五湖四海,交友甚廣,與柳御的父親有幾面之緣。據說他功夫了得,擅觀天象,擅斷命理,專渡有緣人,一心想把自己的本事傳給後人,奈何堪破天機之人可遇不可求啊!
他看到不禍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帝王之姿,難怪,天象總有漂浮,龍雲聚於京都,現紫薇星雖亮,奈何一層烏雲朦朧,兇相,不過幾年,兵犯境。
趙永康得知夫人、孩子到妹妹家,不時信鴿來報,確是柳御的字:大哥,釋懷大師在此!趙永康對於釋懷大師並不陌生,十幾年前在軍中,釋懷大師的妙手回春那是親眼所見,而今本尊近在眼前,如何不見?也猜得大師前來,必有指教,於是快馬揚鞭趕往柳府。
釋懷看着孩子們對他好奇的緊,唯有柳舞雪不理不睬,繼續吃飯,倒引起了釋懷的注意,好清冷的性子,正是堪破天機的有緣人,不過轉念一想,孩子年紀還小,若是跟了自己,柳府怕不答應,還得等幾年再說,不過首先得說服這個小姑娘才行,所謂機緣,就是充滿機會的緣分,無意間釋懷發現柳舞雪很討厭趙不禍,這孩子真黏哪!
於是計上心來,釋懷心裡也很委屈,自己也是要進黃土的人了,結果爲了衣鉢,還得誘敵深入,南無彌陀佛。
“柳姑娘,願不願意跟我學功夫?”釋懷語重心長的問道。
“不願意!”直接拒絕。
釋懷在柳舞雪耳邊說,“拜了我爲師,以後就可以少見那個小鬼了!”
柳舞雪心動:“真的?”
釋懷心裡暗喜,魚兒上鉤了,“真的,騙你我就是和尚!”
“你本來就是和尚!”
“日後,每晚晚飯後,我教你功夫,待你長大幾年,便隨我遊歷如何?”
柳舞雪心想能少見不禍,她真想念聲佛啊!
在你情我願之下,有了光明正大的拜師禮,敬茶。大家也替柳舞雪高興,畢竟釋懷也是有名的大師呀!除了趙不禍。
不禍死死的盯着,討厭的和尚,以後吃不到梅花糕,賠我賠我!不禍有一個秘密,每次靠近五表姐都能夢到梅花糕,因爲五表姐身上總帶着梅花的香味。
其他幾個柳家千金也很高興。記得半月前,她們問不禍,“不禍,你說我們漂亮嗎?”不禍認真的說:“每個表姐都很漂亮”,幾個女孩很開心,可是下面她接着說:“可我覺得五表姐最漂亮!”幾個人朝她翻白眼,跺腳,走人。可恨的是,她還飄出一句:“我說的都是實話呀!”於是無意間把其他四個表姐給得罪了。
釋懷走之前,對趙永康別有深意的說了句:“將軍家的小公子還是平凡些的好,不然怕是真要惹禍呀!”
趙永康本就有幾分懷疑,當年他從師父神算子那裡學了幾分,如今聽釋懷一說正中心事,“多謝大師!”